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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雨还在下,天色很暗。
江浔站在窗前,迅速读完谢映之的信,立即在灯烛上点燃,烧了。
“玄首说什么了?”许慈忍不住问,话一出口他就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玄门内的事情多涉机深,他这个外人不该多嘴。
江浔道:“许副将,你立即派人以大司马的虎符,调灞陵大营卫骏即刻率军进京。”
许慈蓦然一怔,“灞陵大营是京郊驻防,出了什么事情,要调他们进来?”
在他看来,这京城中有清察司的精锐和京兆尹府兵,戒防足够了,不至于要调外兵入京。
他不解道:“江长史,上一回卫骏率军入城还是明华宗暴乱要烧撷芳阁那会儿,可现在城里没什么动静。”
江浔静静瞥了眼窗外的雨色,“这冬雨连绵的天气,真是太适合杀人了。”
“啊?”许慈有些懵,他明明是个士子却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江浔凝眉道:“大雨会把满城的血迹冲刷干净,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转过身,快速道:“整个司马府进入戒严,东西两扇大门封闭,山墙后弓弩手就绪,只留南门放行,门后夹道伏兵。”
许慈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了:“还有人要攻打司马府?”
江浔沉声道:“只要拿下司马府,就拿下了大梁城。”
他们敢半路截杀萧暥,当然也敢攻打司马府。
安排完布防,江浔才坐下来,揉了揉眉心。
窗外雨色昏暗,连天亮了都察觉不出来。连天的雨声将掩盖一切喧嚣的声音。待会儿,刀剑声,杀声,喊叫声都将淹没于茫茫雨声中。
“寄云,你也睡会儿罢。”纪夫子进门道。
“大司马怎么样了?”江浔立即问。
纪夫子摇摇头,“施针后,依旧没有起色。”
但是作为一个医者的角度,他还是要提醒江浔,“寄云,今日若真的要出事,这会儿你更要抓紧机会休息片刻,养精蓄锐,才能应敌,我看你好几晚都没睡。你不是玄首,不要学他。”
谢映之修为高深,不用睡眠,打坐一个时辰,就能神清气爽。
但江浔只是普通人,就算年轻,也经不起这样消耗。
江浔知道这老先生脾气又硬又倔,好言道:“多谢夫子提醒,我这就去小憩片刻。”
可就在这时,门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匆忙摘下雨布交给管家,一身衣袍湿透了一半,正是苏钰。
江浔心中顿时一沉。
苏钰被调派到清察司辅助陈英。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苏兄?出什么事了?”
苏钰脸上都是雨水,上气不接下气道:“尚元城长乐大街那处,风雷堂和四海帮的人因为争地盘引起了械斗,陈将军带兵去平乱了,让我来这里报信。”
“械斗?多少人?”许慈急道。
江浔则迅速走到地图前,点灯查看。
“陈将军没有说,但我从安平坊来,经过长乐大街尾端,望去雨中黑压压乱哄哄一片,地上血糊糊的。人数应该至少几百人。”
“许副将,不用问了。”江浔头也不抬道,“此次械斗非同一般,参与者超过千人,不止风雷堂和四海帮的人,恐怕还有其他势力想要兴起风浪,从中浑水摸鱼。”
侠以武犯禁,这些人虽还算不上豪侠,但也是江湖上横行惯了的,战力绝对不低。
“你怎么知道?”许慈和苏钰皆奇道。
“清察司陈将军属下有一千余精锐,此番倾巢出动前去平乱了。那么闹事械斗者必然超出千人。”
“等等。”苏钰拉住他道,“陈英将军亲自平乱不假,可你怎么知道清察司倾巢而出?我可没有那么说啊?”
“传递消息派一队士兵即可。”江浔抬起头,看向苏钰,“陈将军为什么让苏兄亲自来,你想过没有?”
苏钰一愣。
江浔面沉似水:“因为清察司兵力抽空,留你一人在那里,无人护卫,所以陈将军才让你来大司马府送这个消息,在他看来,你留在大司马府比较安全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一名传讯兵急匆匆进府。
“许副将,出事了!”
许慈道:“讲!”
“是城南,那些械斗的暴徒打手开始冲撞店铺民宅,烧毁房屋。”
江浔心中一震,这是有意引得商铺百姓争相逃命,造成更大的混乱。
许慈道:“我立即带五百人去城南平乱。”
“许副将,五百人不够。”江浔断然道,“而且,此时不能分兵。”
司马府有甲兵两千,若分兵去,分兵少了,不顶事,分兵多了,司马府布防空虚。容易被趁虚而入。而且城中突然两头同时起火,有调虎离山之嫌疑。
“守住司马府,等主公回军。”他道。
许慈急道:“可这样乱下去,又是一场浩劫,大梁城的商户百姓岂不是要遭殃。到时候这祸水还不是泼在萧将军和主公身上。”
江浔想了想,快速道:“京兆尹的府兵呢?”
许慈一拍脑门,怎么把他们给忘了,他赶紧道,“对对对,这本来就是京兆府的职责,府兵还有上千兵力。”
苏钰立即道:“我这就去通知京兆尹的孙府丞。”
“苏兄勇气可嘉,但外面混乱,你不会剑术,而且……”江浔面色一沉。
孙霖这个人惯于拖延推卸,派苏钰这样的文士去,不仅会被他打哈哈忽悠,无论是官阶还是气势,都压不住孙霖。去了也没用。
“许副将,有劳你去一趟了。”
许慈点头,拿起佩剑就要出门。
江浔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孙府丞若听命最好,如不听命,当即拿下。”
许慈心中一震,这青年手段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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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南门,风雨飘摇。
京兆尹孙霖冒着雨带着都尉鲍滕带兵直上城楼,满脸不悦道:“城门令纪兴何在?”
片刻后,一名方脸短须,身披鱼鳞甲的将领应命而来。
孙霖不等他发问,也没有卖关子,罕见地直截了当道:“城中帮派动乱,清察司的陈将军正在拼乱,为防止贼寇外逃,令你立即关闭城门。”
纪兴身为城门令,本来是锐士营的士兵。因为人仔细谨慎,从一名十夫长被调任到大梁城的城门令。
纪兴虽然识字不多,但是知道虽然京畿为京兆尹所治辖区,可大梁城的安防却是由清察司的陈英将军负责。
而且这个孙霖向来都办事拖沓,怎么这一回如此急切。更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于是他道:“主公不在京城时,要关闭大梁城门,进入戒严状态,需要陈将军或者大司马府的军令,否则恕末将不能从命。”
孙霖气得嘴角抽搐,他冒着大雨上城墙已经是满心憋屈,还遇到这么个敢犯上顶撞的,“剿匪事大,贼寇外逃你担得起吗?”
纪兴拱手道:“若耽误事,末将一人领罪。”
大雨中,孙霖眼皮子直跳。
这事情他接下来本来就是勉为其难,一来怕得罪朝中的大人物,二来,这也是他在新的朝局中的表功的机会,不能放过。但是没想到,本来以为凭他京兆尹的命令,压一个小小的城门令,关个大梁城门应该很容易,没想到竟然还碰上较真的刺头的?
孙霖有些恼怒,这纪兴仗着锐士营的出身,一个小小城门令就敢顶撞他了?
他颇为恼怒,大声道:“来人,纪兴妨碍本府公务,拿下听审。”
纪兴也是条硬汉,当即拔出剑来,“没有司马府军令,谁敢妄动!”
他话音刚落,忽然只觉得胸前一凉,低头看去只见白森森的刀刃从背后贯穿胸膛,透心肺而出,血如浓浆般汩汩流下。
他骤然回头,只见大雨中都尉鲍滕狰狞的面目,竟背后一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鲍滕猛力拔出环首刀,纪兴一声不响地倒在了大雨中,血顺着城砖被雨水冲散。
“小小一个城门令,不过是锐士营的走狗,也敢拦着大人。”
孙霖哪里亲眼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满脸惊骇,“这……这……我让你们拿下,没……没让你们杀人。”
鲍滕抹了把脸上溅起的血,一脚踹开纪兴的尸体:“走到这一步,大人以为还能回头吗?”
就在这时,一名府兵道:“府丞大人,快看!”
只见茫茫雨幕中,远处的地平线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们的速度极快狂飙突进。
“一定是灞陵大营的军队来了!”鲍滕心中顿时一寒。
他为人凶狠,却一直在京城驻守,没有打过硬仗,对于骑兵心底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卫骏有这么快?不……不可能啊?”冷雨中孙霖煞白,嘴唇都冻得哆嗦,
“快……快……关上城门。”
鲍滕提着还在滴血的刀,恶狠狠道:“我亲自去,谁再敢阻拦,当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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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
许慈瞪大双眼:“什么?孙府丞不在?”
府吏答道:“城里出了乱子,府丞去城门,以防止贼寇外逃。”
许慈脸色一变,糟了!晚了一步!
他立即有种不祥的感觉,江浔是对的。他们的目标是司马府!街上所有的械斗都是为了制造混乱,吸引注意!
他也顾不上平乱了。迅速整顿了京兆府剩下的三百余府兵。可是刚出京兆府的府门,只见大雨中刀戟如林,黑压压的乱兵已经挡住了去路。
许慈当即拔剑出鞘,大喝道,“随我杀回司马府!退却者,斩!”
司马府中,茫茫雨声都已经无法遮盖四面铺天盖地的杀声了。
“许副将现在还没有回来吗?”苏钰有点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