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听得有点懵,眨了眨眼睛问道:“不用做什么?”
谢映之抬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他耳边的散发,又抽出枕下那本梦栖山辞话塞在他怀里,“主公不必知道。”
说完飘然走了。
萧暥:又说话说一半。
***
琉璃云母屏架上蒙着轻柔的绢丝,上面绘着庭院曲径,朱阁游廊。假山芭蕉之间,有七个美丽的女子,或嬉笑打闹,或倚栏出神,或花间小憩,笔意灵动,惟妙惟肖。
这绢丝的织法极为讲究,随着光线的变化,屏风上的女子的衣衫会随着一天中的清早、午后、深夜三个不同的时刻变幻。
容绪站在屏风前正摸着刮得干净的下巴出神。
“此物是前朝所留下的美人容华绢丝云母屏风。原本是在倾颜阁的画室里,据说来此的宾客,一半都是来一睹这展奇画的。”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先生怎么把它移来朱璧居了?”
容绪颇为意外,赞赏道:“你倒是知道得挺多。”
然后他叹气:“怕是要易主了,所以移来朱璧居,再欣赏几日。”
“难怪我观先生眉宇间似有烦忧?是有人想先生讨要此物?先生又不便拒绝。”
容绪道:“年岁将末,陛下言辞之间,是想向我讨要这展屏风作为岁礼。”
贺紫湄嫣然一笑:“先生舍不得割爱?”
“倒不是舍不得一折屏风,而是我近期要赴个会,这屏风已经许了出去,不好收回。但是不给,免不了陛下又要冷嘲热讽一番。”
贺紫湄想了想,道:“这简单,先生另选一件岁礼。”
容绪摇头:“陛下是喜欢这屏风上活灵活现的美人,其他的物件恐怕不得圣心。”
这也难怪桓帝,这宫中都是侍卫太监宦官,宫女都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贺紫湄道:“先生另选一件宝器,我去替先生献宝。”
容绪立即摆手道:“不可。”
他打量着贺紫湄,这姑娘的容色,一进宫岂不是羊入虎口,桓帝是绝对不会放她回来的。
“这些日子,我得容绪先生收留,甚为感激。也没有其他的方法能为先生分忧。”
容绪叹气道:“多谢姑娘好意,你不知道当今陛下……”
桓帝阴阳怪气,喜怒无常,薄情寡意,还有点秃……实在是太委屈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了。
贺紫湄道:“我如今无亲无故,幸得先生收留教习歌舞,将来若能得宠于圣前,也当尽绵力为先生在圣前多进美言,安抚圣心,使得先生少添烦忧,也权当报答先生。”
容绪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念一动。
前阵子皇帝还讽刺他献美,他针锋相对地嘲笑了皇帝秃。搞得彼此不欢而散。
现在若他真给皇帝向上如此美人,必然能哄得皇帝心情大悦,不就什么都听他的了。
再暗暗思量起来,这姑娘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若真的能侍奉于圣驾前,虽然身份低微,当不上妃嫔,但是以她的容貌,当个美人、才人还是可以的,加上皇帝没有后妃,她就等于是独宠后宫了。将来他岂不是可以暗中借这美人对皇帝施加影响,让皇帝以后老老实实听话。
贺紫湄站在美人画屏前,蛾眉淡淡扬起,她要当皇后。
***
断云崖
月光下,牢狱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垂着头的人,带着惨白的面具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
卫宛走进狱中,发现那面具已经和脸面黏连在一起。
他费了一番工夫才把面具取下。身后的两名弟子不约而同后退了半步。
那是一张没有额面的脸。
东方冉并没有全部剥取,算是留了余地,他只取了眉眼部分。使得余下的轮廓还能辨别出这个人是魏燮。
卫宛眉头紧拧。
他今日收到公侯府的知会后,立即来岩牢查看。
东方冉逃脱了,岩牢里关的人又是谁?
这一看之下,果然,又是一出桃代李僵。
卫宛了解东方冉,他只取部分额面并非是善心,而是魏燮的脸是武将的脸,黝黑粗粝,下颌胡子拉渣连成草原,东方冉嫌弃。所以只取部分,下半张脸就以络腮胡子遮盖。
此时的魏燮,除了用挥舞的拳头表达愤怒外,已经不会说话了。
为了防止他泄密,东方冉必定给他用了药。
卫宛道:“带到漓雨水樹,请意初看看。”
方氏府邸,
方宁已经全部交代了。
当时他和魏燮,东方冉被关在一起押回玄门。他和魏燮是世家子弟,关一段时间以示惩戒后就会被放出去。
东方冉说服方宁,以教他秘术为条件,和魏燮互换了身份。
他们在魏燮熟睡之际,以秘术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取了部分面皮,又给魏燮戴上了白面具。之后,方宁又借着剿匪,让假的的魏燮在虎啸崖失踪。来个查无实据。
方胤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已经知道没求情的余地。
方宁脸面毁了,又被横梁砸成重伤,已是废人。
“西陵哥,救我,救救我……”方宁抖颤着去拽魏西陵的袍摆, “东方冉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我完全听他摆布了。我……我不知情啊!
魏西陵道:“此事我已知会玄门,如何处置交由卫夫子。”
方宁这张脸,医官无计可施,只有玄门之法也许可以一试,但方宁放走玄门重犯,不可脱罪,公侯府也绝不包庇。
第283章 楼船
到了出发的日子,大清早,容绪备了香车宝马,亲自登门来请。
他一袭赤金色牡丹衣袍,腰系金缕带,头戴紫玉冠,还用了浓郁的熏香,萧暥有一种他要去相亲的错觉。
时隔大半年,容绪再次见到萧暥时,也着实怔了一下。
他随意穿了件居家的素色衣袍,没有束腰带,不修边幅,头发随便拿了根带子在脑后缚了下,显然刚从被窝里起来,还有些蓬扎扎的。
萧暥觉得自己就是个邋里邋遢退休赋闲的老兵油子。可容绪看来,不束腰带,更显得身段更加清修颀长,长发如水波般垂到腰际……
他一双眼睛熠熠发光,忍不住上前几步,爱不释手地托起一束青丝,“彦昭,这是如何使得?”
萧暥脑阔疼。
特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总不能说他当了七八天世子妃,编了满头小辫子,搞出一头绵羊卷,现在好不容易变成大波浪了?
看着容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很快满头脏辫子的造型就要风靡大梁乃至九州了。这画风有点美。
“你到朔北放一圈风筝也是这样子。”萧暥不客气地抽回头发,
容绪觉得不是好话,赶紧闭了嘴,稍微端正了点容色。大半年不见了,他不能显得过于操切,性急吃不到热豆腐的。
“此番彦昭平定北狄,扬我九州之志气,我备了区区一点见面礼。”
萧暥挑起眼梢,就见容绪拿出一叠的票据,约莫估计,三万金!
容绪做事周全,钱庄的票号相当于支票,可自行去取,直接拨为军费,就避免了受贿的嫌疑。
萧暥收了礼,才客客气气请他坐下,他穷,不得不为一点军费折腰。
“午后启程,容绪先生来这么早?”怀疑语气,带着深藏不露的敌意。
容绪知道小狐狸还记得夺城那事儿,心里不痛快。
他道:“我知道金银俗物入不了彦昭的眼。”
萧暥:不不,他就喜欢俗物,军费还缺一个大口子……
容绪故意卖个关子,“呈上来。”
片刻后,一展精美的云母屏风出现在眼前,只见屏风中,廊下阁前,五六位各色佳人或娴坐小憩、或游玩嬉戏、或倚楼望远,皆宛如眼前,呼之欲出。
萧暥一怔,卧槽,这是古代的光栅画!
容绪道,“此番潜龙局,以彦昭的手段必胜出,这屏风和潜龙局中的诸多珍宝,都是彦昭的收藏。”
容绪见他没答话,似乎还在琢磨着绢丝屏风,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潜龙局上宾客如云,不乏窈窕佳人,以彦昭的风仪,必有佳人相邀……”
萧暥蓦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他说的是……艳遇?
还有这好事?
萧暥想到这里,赶紧打住,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魏西陵相个亲他都要酸溜溜地戳他一下,他现在算什么?背着魏西陵去风月雅会?
容绪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就见他垂着眼睑,勾着眼角,眼珠转来转去,有点心神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暥可怜兮兮地想,他就这点小心思,平时整天在军营里跟一群大老粗在一起,太久没看到姑娘了。他也没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光是能看看,都美滋滋的。
容绪眼底细细观察着萧暥的神情。看来小狐狸春心动了。
“不过彦昭此去,还是要修饰一下容颜。”
萧暥顿时明白,和上一回参加冬日雅集一样,他需要修容,以免被人认出来。
所以,容绪今天一大早来就是专程来给他化妆的?
萧暥寝居里有一座精美的妆台,三面立体的镶玳瑁琉璃的公主镜交相辉映,方便多角度观察容颜,设计理念非常现代。
容绪娴熟地打开妆匣,里面胭脂水粉黛笔等等一应俱全。几十个色号任君选择。
这大半年来,容绪商会下面的几家如娴梦坊、玉蓉斋等脂粉铺子,每每有新款的的胭脂水粉上市,都会给萧暥送来一份尝新,久而久之,几个妆匣都装满了。
萧暥心想,都是给他未来的媳妇准备的,没毛病。
云越给他打了温水进来,侍候他洗了脸,挑眉斜眼看着容绪。
容绪不跟小孩子计较,抬手悠悠拈起萧暥的下颌,手指抚过他的脸颊,轻轻掐了掐。
萧暥被摸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刚要攥住他腕子来个伤筋错骨。云越已跃步上前,佩剑出鞘三寸,“容绪,你做什么!”
容绪从容不迫道:“彦昭的皮肤状态,需要保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