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人冷笑,“早就被调教过了。”
这话一说,有人反驳,“晚宴的时候,他好像把容绪先生打了。”调教得那么凶?
“啧……”其他几人咂舌。
“没真打,只掀了桌子。”
“容绪先生太心急了。”一人嘿嘿道。
“能不急么?开局后,彩胜都不能碰。”
“换我也急。”
“所以他还是冰玉无瑕?”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筹了多少子?”海安伯孟昌道。
“四千多。可被北宫达这一抬价,他现在的身价逼近六千子。又不够了。”兴山伯愁眉不展。
“六千子,诸位疯了吗?再加一些就可以一决王剑了。”
孟昌抬眉道:“就看江山美人如何取舍了,北宫世子虞贰将军他们尚可一逐天下,对于我等,就算得到王剑又如何,莫非各家厅堂上轮流悬挂?还不如美人软玉温香。”
“诸位想多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只见画屏后走出一个少年,正是朱琦带来的画工。
“诸位这么急着去送筹子?”他掠了一眼众人,“你们谁能赢得了沈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
“我能赢他。”画工笃定道,灯光下,他一双眼睛幽沉沉地不见底,“只要让我入局。”
就在刚才,魏瑄闪身上了船,但这船上的宾客大多身份不菲,不好冒充,唯有这画工最不引人注意,连朱琦对他都不熟悉。
魏瑄略施小计,用易妆术快速改换了样貌,替上他的身份。
孟昌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大笑道,“我们都是集了几千玉子才能入局,你有什么本钱?”
想要空手套白狼,赢了他有份,输了算他们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不耐烦地甩袖轰道:“竖子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案头的烛光微微晃了下,一道影子悄然映在了画屏上,就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我借你三千玉子入局。”
三千玉子,大手笔!众人愕然望去,就见苏钰不紧不慢从画屏的阴影中走出来。
魏瑄反问,“苏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苏钰似不经心道:“入局以来我手气不错,赢了些玉子,而且……”
他声调一沉,脸转向魏瑄,目光幽森,“既然你说能赢他,我想看看。”
***
游廊上灯火阑珊。虽然已到亥末,游人反倒多了起来。
那些从赌桌上输下阵来的,或者小赢一把,赌到一半中场休息的人,呼朋唤友地饮酒作乐,欣赏歌舞江景。灯火彻夜不休。
萧暥边走边四下观察,虞珩果然色心不死,一直派人盯梢尾随着他们,大概是碍于他在,没有机会下手,但同时,齐意初在身边,他也得斯文点,没法动粗。
这时,一名青衣小童匆匆上前,在齐意初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意初道:“公子,夜晚寒冷,容我回舱添衣再叙,失陪了。”
萧暥见那小童虽然年纪不大,但脚步轻健,行走带风,必是习武之人,此刻游廊上的宾客也多了,想那虞珩也不敢轻易劫人,于是道:“姑娘请便。”
齐意初的身影清若流云,几步外就消失在了往来如云的衣冠丛中,萧暥眼底余光扫过,人群中立即闪出两条劲硕精干的汉子,疾步跟上。
萧暥干脆转过身,大咧咧背靠廊下,长腿一抬拦住了他们去路。
那两人一愣,交换了个眼神,竟没料到这一出。萧暥见他们目露凶光,不是打手就是贼寇。
“两位找人?”萧暥道,谢映之送他的碧玉扇在指间转得飞起,整个玩世不恭之态。
那两条汉子没说话,一人抬起下巴,凶顽的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身后。
萧暥立即察觉不对,眼光疾速掠去,就见身后又忽然冒出三条汉子,前后去路都被截断了。
某山匪头子怔了一下,本来也就是拦路打个劫,这会儿变成被包围了?萧暥随即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既然是要劫美,包围他做什么?
他一糙汉子,除了身上这套衣裳尚且值点钱外,劫财劫色都占不着边罢?
就在这时,中间一扇雅间的门忽然开了,虞珩不怀好意地向他走来。
第290章 威胁
萧暥知道,越是这种被围困的处境,越是不能露短。
船上的游廊本来就不宽,仅容两三人并肩通过。被他这腿一横,宾客们见此路不通,这两位又看上去都不好惹,于是纷纷避走。
虞珩稳步往前走,他个子不算高,但肌肉健硕,就像一头逼近猎物的野兽。
就在他的鼻尖离开萧暥下颌还有几寸的距离时,他停下脚步,萧暥手中的碧玉折扇一端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
那扇子玉骨玲珑,握在他手中却像一柄霜气横秋的的剑。
他的眼梢微挑,如清寒薄利的刃,深藏不露的敌意。
那么近的距离里,虞珩只觉得那双眼睛简直把胸中的天雷地火都勾出来了。
“公子挡路了。”虞珩喉咙火烧火燎,声音都带着沙哑,“请挪开一些。”
说话间强壮有力的手已经迫不及待擒住了他的大腿。
萧暥心中一沉,卧槽,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他愕然一怔之际,虞珩的大手已经情不自禁地往上滑去。
萧暥常年戎马,腿上肌肉紧实,隔着那轻柔的面料,摸上去线条流畅,竟是半点赘肉都没有。
虞珩意犹未尽地深吸了口气,手下更肆无忌惮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眼中渐渐凝起的森然杀机,
“我听说云霁巫山有孔雀神鸟为凤皇之子,遇到真龙就会相迎于云雨间。”
萧暥握着扇子的手,骨节咯咯一响,这里人多眼杂,不能动手。
“此番我必得王剑,成就霸业,你若跟了我……”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折扇冰凉的玉骨压住了手背。
萧暥拨开他的手,冷笑了下,森然道:“我们进去说。这里人多,不好办事。”
关起门来,方便揍人。
***
子初,楼船进入京门。
大厅里灯火煌煌,输红了眼的北宫浔腾地站起身,脸色擦黑,骨节突出的手一把揪住魏瑄的衣襟,“小竖子,别搅局,走开!”
魏瑄反手就擒住那粗壮的手,毫不费力地挪开:“北宫世子既然输了,承认失败也是勇。”
北宫浔嘴角抽搐了下,没料到这看起来单薄的小子力气那么大。
但他不走,拒不认输,粗声粗气道:“我幽州什么没有,把这艘船买下来都不在话下。小子你最好别惹我。”
魏瑄不跟他争,淡定地转而问容绪:“容绪先生,你身边那位公子呢?”
容绪想起来,萧暥追姑娘去了。
上船之前,他就许诺过小狐狸,局中美女如云,一定会有番艳遇。既是风花雪月的事情,也就没让人跟上。
潜龙局按照宾客的身份等级,可带一定数量的护卫。诸侯可带五名,士大夫两到三名。萧暥安排三名瑞士以容绪家丁的身份上了船。
魏瑄指了指游廊的方向,“我刚才在那里遇到他了,还有虞珩的人,像是尾随。”
所以,你们的彩胜要丢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几名锐士立即闪身出去了。
同时,北宫浔也反应过来了,手掌狠狠拍在案上,“虞珩那厮他敢!”
随即气势汹汹也带人冲出去了。
容绪看着架势要出事,道:“我跟去看看,别闹起来。”
走出几步,恍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处变不惊的谢映之,越来越觉得他本就是来搞事情的。
谢映之静静地注视着魏瑄,这一波清场做得真是利落。
不仅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传了信,还顺便撵走了北宫浔。
北宫浔本就和虞珩有矛盾,此刻还没赢得美人,心里窝火。正要有个地方撒气。北宫浔的燕庭卫对虞珩的沙蛇,两厢撕咬起来,谁都落不着便宜。一场混战在即。
即使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能做得比他高明。
周围顿时一清,舷窗外的冷风穿堂而过,掠起谢映之轻薄的白衫如水波浮动。
魏瑄与谢映之隔案而坐:“请沈先生选局。”
谢映之拂袖道:“那就第九局罢。”
***
幽暗的铜灯照着壁上的影子。
金先生躬身道:“局主,现今沈先生赢获八千玉子,另一边是海安候等人筹集的八千玉子。”
筹码已经越来越集中了,该收网了。
“不忙。”那影子抬了下手指,“金淮,你留意了么,那位沈先生之前的几局,都是让对手选局,唯这一次,他主动选局了。”
金先生皱眉一想,这个细节他倒没有注意到。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答道:“我推测,之前的对弈方是北宫世子,身份高贵,沈先生多少要做点姿态,如今对弈的只是一个小画工,沈先生就毫不客气了。”
屏风上的人影陷入沉默。
“而且,属下觉得,他想速胜。”金先生补充道。
再过两刻钟,楼船就过京门了。时间所余不多。
那影子在屏风和墙壁之间来回徘徊,既然他要速胜,为什么在此时,选了最难的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