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案同席,不分彼此?
萧暥一摔,抬头就撞见魏西陵静静投来的目光,他刚想解释,就听魏西陵道,“大司马言之有理,阿暥身体有恙,有劳先生照料了。”
“将军放心。”谢映之微笑,“我会劝小宇少饮。”
魏西陵眉心微微一跳。
小宇?
他疑惑地看向萧暥。
萧暥捂紧马甲:先生!
谢映之方似恍然:‘不慎将彦昭的马甲道出了?’
接着他又莞尔:‘或者说彦昭、阿暥才是你的马甲?’
萧暥睫毛微微一霎,目光明显地闪烁了下。
谢映之说的不错,他是萧宇,他只是占用了萧暥的壳子,萧暥才是他的马甲。
无论秦羽对他的信任,还是魏西陵对他的情义,原本都是属于萧暥的。他心中隐隐涌起一缕说不清的滋味。
如此想来,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知道他是谁,来自哪里的,不是自小青梅竹马的魏西陵,也不是大哥秦羽,而是谢映之。
‘小宇你马甲太多,我都分不清了。’谢映之含笑看了他一眼,洒然坐下。
他坐在萧暥身边,萧暥略一侧首就见青衫皓腕,乌发如缎,鼻间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人在身旁,如沐春风。
饭后,趁着众人都在,顺便就在秦羽书房开了个小型的军事会议。
谢映之有条不紊地解说最近的各项要务。
不得不说,谢玄首即便是介绍工作也是娓娓道来,不仅条理清晰,还引人入胜。听得人心振奋,干劲十足。
谢映之介绍的工作推进主要是以下三点:
其一,北伐物资筹备方面。
此番计划兴兵三十余万,其中第一批御寒的棉服五万套由盛京商会制作,五万套由江南商会赶制。
计划第一批御寒物资在初夏前完工,这样能轮上第二批棉服的生产周期,争取在九月前,完成三十万大军的御寒装备。
但还有个问题,兴兵三十万,库存的棉花是不够用的。而且东北严寒,北宫达军队除了棉服外,还有羊毛兽皮等抵御风雪的保暖物品。
对此萧暥提出,可以搜集民间的鸭毛鹅毛。
“这有何用?”秦羽懵了。
魏西陵也疑惑地看向他。
“可是做成羽绒?”谢映之默契地一笑。
羽绒?众人俱是一愣。
魏瑄犹疑道:“莫非是用鸭毛鹅绒代替棉麻?”
谢映之颔首,“但如何除虫祛味尚需想想。”
萧暥道,“还要防止羽绒渗漏。”
谢映之道,“这倒不难,褚庆子之前研制防风布料时,制成了一种密织之布,也许可用。”
萧暥一喜,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至于鸭过拔毛的事就交给云越了。
但还有一个困难。
“民间搜集鸭毛鹅绒数量有限。”魏西陵道。
这句话说到了要害上。
这是古代,没有大型的养殖基地,能制成百余套羽绒服都很不容易了。所以这羽绒服只能作为辅助手段试一试,要解决根本问题不能靠这些旁门。
此时,萧暥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骚操作。
谢映之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转而开始说下一个议题:暮苍山关城的营建。
作为大梁城北方的锁钥,暮苍山关城是抵挡北宫达军队南下京城的要塞,也是京城的最后的一道防线。
所以必须在和北宫达开战前完成工程营建,工期相当紧迫,好在负责工程的上官朗极为敬业,营建工作推行顺利。
“尚有一件事,关城之命名。”谢映之看向魏西陵。
谢映之曾让萧暥命名,萧暥却想到了魏西陵。
他觉得这座谢玄首亲自设计,由战神命名的关城,将来必定是固若金汤,成为大梁北部的咽喉锁钥。
魏西陵走到书案前,取望都临阙之意。提笔落下铁画银钩般的三个字‘都阙关’。
待到金秋十月,桂花飘香之时,雄关落成,三十万北伐大军将通过这巍峨的关城浩荡北上。
第三件事,就是对幽燕的情报工作。
北宫达帐下谋士有钟纬、俞珪等,名将有左袭、庞泰。其中左袭善攻,庞泰善守,钟纬长于治国大略,俞珪则擅于诡计权谋。这样的组合堪称无懈可击。
除此以外,还有襄州战场上逃跑的东方冉,很可能也投靠了北宫达。
秦羽恍然想起:“东方冉就是那个日月教主?”
谢映之道:“正是。”
秦羽浓眉隆起:“此人长期蛰伏大梁,对雍州形势了如指掌,若投靠北宫达,是为大患啊!”
谢映之道:“大哥放心,北宫达不会用他。”
秦羽见他如此有把握,不由眉目舒展:“有映之在彦昭身边,我就放心了。”
魏西陵静默地看向谢映之,此番议事,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同。
谢映之和萧暥之间不仅有特殊的称呼,还有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
譬如羽绒,当他们都不明萧暥所言何物时,谢映之已经心领神会。
他不知和萧暥分别后的这半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
……
半年前,隔着浩渺江涛,他白衣相送,立尽斜阳,谢映之青衫相迎,两人并骑,策马江山。
他们同游襄州,推行新政,春耕筑城,知己同心。 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有江南细雨,日日夜夜,思如落花,凋去无声。
此刻,魏西陵心中别有滋味,仿佛青梅已旧,故人生疏。
议事这一商量就到了入夜时分,城门早已关闭,出城多有不便。
萧暥提议道:“西陵不如与我们同车回府?”反正入夜了,皇帝也不会二十四小时盯梢。
“不可。”秦羽板着脸,他这个兄弟既然已经和映之在一起,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着实不像话!
“我府中尚有几间阔敞的厢房,魏将军若不嫌弃,就暂住一宿罢。”
不料谢映之却反对道:“大哥是小宇义兄,情同手足,若暗探发现魏将军入大司马府,至夜不归,会以为你们有所密谋。”
秦羽被说得心服口服,“还是映之想得周到,那你以为该当如何?”
谢映之道:“且不如去我谢氏在京的宅院。”
魏西陵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确实妥帖。
晋阳谢氏和公侯府有世交,玄门又向来出世,他暂住在谢氏的宅邸能让各方面都觉得放心。
秦羽闻言更加钦服谢映之了,心中不由啧啧称叹:映之不仅善解人意,而且贤德大度!
***
谢氏宅邸在大梁城东,马车穿过热闹的尚元城,驶入一条清寂的街道。
四月的夜里,春风如酒,墙外风灯映着翠竹杨柳,照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谢映之提灯引着魏西陵来到一间厢房前,打开门, 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甜气息。
环顾四周,屋内可谓丰富多彩,桌案上摆着棋盘,旁边还有几个装零嘴的八角盒,一架手制的小弩机。引起魏西陵注意的是案头还放着对活灵活现的小跳蛙。
魏西陵低声道:“阿暥在这里住过?”
谢映之思及往事,不由感慨,轻叹道:“当年,魏将军托我替小宇治病,为了方便照料,便让他搬来这里居住。”
“魏将军暂且休息一晚,若有什么需要,可告知我,我寝居就在隔壁。”
魏西陵眸光一闪,道:“不劳烦先生了。”
谢映之走后,魏西陵环顾四周,这里的一杯一盏都是萧暥用过的。手指抚过铜镜前的蓖梳,竟然还缠绕着几缕青丝。
桌案上没有浮尘,看来一直有人打扫,却小心翼翼地留下梳齿间的青丝。
漆匣里收藏着萧暥涂涂画画的纸张,那是当初他推演破阵用的,叠放地一丝不苟,看来有人细细整理过。
到处都是萧暥留下的痕迹,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萧暥住在这里嗑着零食玩棋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当魏西陵打开衣柜时,他当场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拈起一件胭脂色吊带裙的一角。
这是什么?
他在这里是穿这种的吗?
第405章 加封
江浔走过七重台阶,来到开阔的大堂前,一尊饕餮纹青铜鼎置于正中,下面架着柴火。
容绪颇为担忧地看了眼江浔,他是盛京王氏出身,且是副使,北宫达当然不会拿他如何,但江浔出身寒微毫无根基,北宫达杀他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虽然说当年他和江浔于文昌阁策论时有过龃龉,但也是各自立场不同罢了。如今这一路北行相处下来,他倒是挺欣赏江浔舒阔轩朗的为人,便生出惜才之心,不希望如此的青年才俊折翼于燕州。
清早北地的薄阳寒风间,江浔迈步过最后几级台阶,昂然走上堂前,毫无惧色地观赏起高高架着的铜鼎,朗声道:“我听闻襄州禄铮曾置大鼎于辕门迎客,没想到南北风俗如此相近?”
闻言,端坐大堂上的北宫达脸色顿沉。两侧的谋士武将也面面相觑。
两年前,谢映之游说禄铮时,禄铮就曾让人架起大鼎煮沸油汤欲烹,但禄铮是什么人?山匪出身的土军阀,为士大夫们所不齿。而北宫达则是世代公卿的高门大族,这一句南北风俗相近,却把北宫达和禄铮搁一块儿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