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陵心中微微一跳。
魏瑄道:“彦昭疲累过甚,今夜就留在宫中休息了。”
魏西陵揖首道,“陛下有伤在身,需要修养,且外臣留宿内宫怕是不妥。”
魏瑄道:“古人云,君臣如鱼水、似夫妻。同宿同栖也没什么不妥。”
魏西陵剑眉微蹙。
就听魏瑄又道: “朕今夜召皇叔来,是想要有劳皇叔替朕办一件事。”
他抬起头,目光深而静, “今夜行刺之时,有一胡人形迹极为可疑,朕想烦请皇叔立即率兵前往排查捉拿。”
魏西陵心中微微一沉,隔着纱屏,不放心地看向榻上熟睡之人。
就见萧暥靠着魏瑄宽阔的肩头,微微垂着头,长睫如落羽般在雪白的脸颊上挑出一弯疲倦的淡影……
“皇叔有难处?”魏瑄眉心微蹙
“臣遵旨。”
“有劳皇叔了。”皇帝说罢看了曾贤一眼,后者立即会意地前来提灯送客。
魏西陵看向萧暥,想说什么,但在皇帝无声的注视下终究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夜还很长,灯笼照着殿前残雪一片寒凉。
***
魏西陵走后不久,殿后便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魏瑄小心翼翼地将萧暥安放在龙榻上,盖好被褥,然后披衣起身,转到后殿,就见一道黑影正单膝跪地。
“没有人看到你进来罢?”魏瑄冷然道。
“罪臣绕过前殿,从后殿潜入,没有遇到君侯。”徐放道。
“好。”魏瑄对他的懂事很满意。
“今夜罪臣刺伤圣驾,死罪。”徐放说完低头磕地。
“起来罢。”魏瑄漫不经心道,“你的箭法很好,下手也利落,不愧是前铁鹞卫的都尉,这次任务你完成得不错,接下来,朕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陛下吩咐。”
“朕决意从绣衣特使中遴选身手出众者,组建绣衣卫,这支军队就交给由你来训练。”
徐放一愣,这可是天大的信任,顿时叩首颤声道,“罪臣遵旨!”
***
栀子巷
阿迦罗抡开了硕大的铁拳,猛地锤向迎面挥刀冲来的士卒,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士卒厚实的胸甲竟被整个砸得凹陷了下去,阿迦罗就势夺下他手中钢刀。
“抓住他!”陈英厉声喝道。
又有数十名悍不畏死的士卒提刀冲了上去。
阿迦罗大喝一声,如猛虎撞入羊群,沉重的厚背钢刀舞挥舞如狂,所向披靡,周围的士卒如砍瓜切菜般纷纷倒地。一时间竟无人能敌。
这胡人竟如此勇武!陈英锵然拔出长剑,杀入阵中。
阿迦罗右劈一挥,手中沉重的厚背钢刀已经挟带起一股旋风迎面劈来。
陈英厉吼一声举剑猛力格挡,黝黑的钢刀与雪亮的剑芒顿时撞击在一起,火星四溅,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响彻长街,陈英的长剑竟被硬生生磕开,脱手而出,陈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怪力!
紧接着厚背钢刀旋斩而至,直劈陈英脖颈,就在这时,阿迦罗耳畔陡然响起一阵破风的锐啸,锋利的箭镞撕裂了空气激射而至,叮地一声,竟弹开厚重的钢刀。
好箭法!阿迦罗惊回首,就见一锦衣绣袍的清俊公子,正傲然跨马看着他。
“拿下!”魏西陵一声令下。
顿时无数森冷的箭镞密密麻麻指向了阿迦罗。
“我好像见过你。”魏西陵策马向前。
阿迦罗抬头看着他,困兽一般的眼中几乎要迸出火来。
第464章 刑审
“名字?”魏西陵问。
“鞮奴。”
“我是问真名。”魏西陵目光一寒。
就在这时,长街上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魏西陵霍然回首,就见青霜率一队羽林正向这边赶来。
“君侯。”青霜勒马揖道,“陛下派我来押送人犯。”
魏西陵剑眉一蹙,押送、审理人犯向来是清察司之职责,羽林卫只负责皇帝的安全。
“押往何处?”他问。
“大内,掖庭狱。”
陈英一惊,脱口道:“掖庭狱乃是关押宗室宫妃之处。这不合规矩罢?”
“此番不一样,是行刺天子之罪。” 青霜看向魏西陵,“陛下要亲自审理。”
魏西陵隐隐有种感觉,他们这位陛下处事似有点随心所欲,无视规则。
“陈英,交人。”
***
阴冷的监狱里滴水成冰,阿迦罗袒着膀子铐在砖石嶙峋的墙壁上,火盆里窜起的火苗忽明忽暗地映在他的脸膛上,他一双眼睛如同一头蛰伏的独狼。
阿迦罗没想到,他来到大梁的第一天晚上就在监牢中度过。
此番他来中原本是为了打探虚实。
这段时间,北宫达败,北宫梁降,虞策被灭,张鹞、赵崇相继归顺……中原的局势变化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需要确切的消息。
他原本完全可以派遣属下装作商贩潜入中原打探消息,但是在漠北的无数日日夜夜里,那不熄的爱,和难灭的恨如野火般炙烤着他的内心,他很想亲眼见一见大梁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城市,能让萧暥不惜一切为之奋战。
没想到,来到大梁的第一天他就撞见了萧暥。
然后,他就被关押到了这里。
沉重的牢门打开了,走进一个精瘦的男人,窄额鹰钩鼻,一双阴鸷的眼睛在黑暗中牢牢地锁定了他。
一个毒蛇一样的男人,阿迦罗在心里默想。
“叫什么名字?”徐放问。
“鞮奴。”
“北狄人?”
“山夷人。”阿迦罗道。
山夷人本是北狄十八部落的一部,早在景帝年间就迁居到了辽州,成了辽州的山夷部落,兰台之变后军阀混战,淳于泷占据辽州,收编大量山夷力士进关锁军。
阿迦罗来之前就打听过,魏西陵此番击败淳于泷的关锁军,定鼎辽州,有大量的山夷人涌入中原。所以他们才决定以山夷商贩的身份潜入大梁。
“山夷人?”徐放斜睨着他,“来中原做什么?”
“贩兽皮。”
“听说你本事很好?打伤了好几名清察司的人。”
“原是淳于泷将军旧部。”
“一派胡言!”徐放阴声打断他道,“淳于泷归降后,所部名册上,千夫长以上共三百六十二人,里面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鞮奴的人。”
阿迦罗暗惊,没想到这个酷吏有点本事,竟然把淳于泷的投降名单都查过了。
“我只是个士兵,不在名册上也是正常。”他面不改色道。
“区区一个关锁军士兵,就有那么好的身手,淳于泷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败了。”
“对手是你们的战神。” 阿迦罗目光森然道。
“看出来了。”徐放凑近了阿迦罗,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忌惮他。”
阿迦罗不答。
徐放冷笑了下,“再告诉你一件事罢,今晚将你捉拿的就是魏将军。”
“魏西陵?!”
‘啪’一声皮肉的清响,徐放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到阿迦罗脸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君侯的名讳是你可以直呼的?”
阿迦罗吐出一口血沫,牵起破口的唇狰狞地笑了下。总有一天,会击败他!
“看来你是不肯招供了。”徐放阴恻恻道,“你知道铁鹞卫罢?”
“蛇鼠。”
徐放眼中凶光一闪,“被蛇鼠咬住了可是很疼的,不扯掉你一块血肉,是不会松口的,我这就让你尝尝,动刑!”
***
大梁城,千家坊
鞮奴低着头匆匆走过陋巷,七拐八弯之后,来到了一间低矮的棚屋前,谨慎地叩了三下,门开了一条缝。
余先生戒备地靠上门缝,见到是他,才向屋内招了招手,阴暗的屋子里十几条大汉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鞮奴快速钻进屋,接过凉水猛灌了几口,就把打听来的消息捡要紧的说了。
“大单于被关进了掖庭狱,那是中原人皇宫里的监狱。”
“就是说,我们要救大单于,就要闯进皇宫?”
“怕甚,就是我们都死了,也要把大单于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