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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瑄心底忽然空荡荡的。
  雪地里四分五裂的断肢残骸,鲜血从惨白的切口涌出,在冰面上蔓延出一片殷红,倏忽之间,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池。
  血浪翻涌,几乎将他吞没。
  接触到风长离的血,魏瑄只觉得一股摄人的阴寒侵入体内,意识瞬间的恍惚。
  风长离的声音如幽魅般传来:“你中了我的血印之术,忘了么?”
  蒙蒙血雾中,魏瑄仿佛看到了萧暥站在悬剑崖上,纵身跃下。
  “彦昭!”
  锥心刺骨的痛让他浑身颤栗,他捂着额头,眉心的焰芒若隐若现。
  耳边窃窃私语再次如恶咒般响起。这些个月来的疑虑、恐惧、担忧、嫉怒、忌惮化作一股汹涌的暗流将他席卷。
  “他爱的是魏西陵。”
  “就算是敌人,他还护着阿迦罗。”
  “谢映之是他的知己。”
  “云越是他的心腹。”
  “他心里有很多人,唯独没有你。”
  “所以,上一世,你害死了他,这一世,你逼死了他……”
  “住口!”魏瑄狠狠地掐着太阳穴,眼中流下两行骇人的血泪。
  差不多了。
  风长离步履略微踉跄地走到魏瑄跟前,破败的黑袍下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他捡起地上的长剑,抵在魏瑄的下颌。
  “阿季,到此为止罢。”他神色默然,轻叹道:“为我苍冥族之大业,我不得不杀你。”
  锋利的剑刃划破颈部纤薄的皮肤,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生死关头,魏瑄倏然抬起头,苍白的脸色映着血红的瞳仁幽魅深邃,额头的焰芒如一丛阴邪的鬼火。
  他忽然用一种陌生的语气森然道:“你要杀本尊?”
  ***
  城中,诡异的绿焰映亮了夜空。
  到处都燃烧着寒焰冥火,青霜只觉得手脚冰冷发麻,他率羽林残部退守到城西一隅。
  紧接着,从长街两端蜂拥而来的苍炎便将这数百残兵团团围住。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青霜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脸上尽是血污,他奋力劈开一个咆哮着冲上来的苍炎,却冷不防身后一股冰寒的杀机骤然袭至,霍然回首间,就见又一名苍炎高举钢刀劈斩而来。
  他心中一沉,想举剑格挡,但双臂酸软,竟疲不能兴。
  就在他自忖必死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风而来,瞬间击穿苍炎的咽喉,狠狠将他钉在廊柱上。
  天边隐隐有闷雷声滚滚而来,尘土飞扬间,战马扬起的铁蹄已经狠狠踏下,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中,一名苍炎整个胸腔都被践踏地凹陷下去。
  紧接着,萧暥手中的长剑带着锐利的风声飞斩而下,利刃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刹那间血光激溅,人头抛飞。
  激战。
  但苍炎不知疲倦,无惧伤痛,锐士营和北狄战士轮番击杀,直到天光破晓,才平息了恶战。
  冥火渐渐熄灭,沧州城内外尸横遍野,护城河里的水都染成了赤红色。
  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萧暥巡视战场。只见城墙内外尸骨累累,羽林军的,苍炎的,即使烧得焦黑都保持着至死不休的缠斗姿态,其中还有少量的商贾百姓……
  萧暥容色寒凉,哑声问,“还没有找到陛下吗?”
  云越道:“还没有。”
  “继续找。”
  “主公,你休息一会儿罢。”云越看着他清癯的背影担忧道。
  “我无事。”他疲惫地摆摆手。
  整整五天,萧暥亲自指挥清理战场,救助伤员。
  傍晚,如血的夕阳照着残破的城垣。
  “主公,找到了!”云越急匆匆踏过满地乱石。
  “陛下在何处?”萧暥急道,
  就见断壁残垣间两名军士架着一个衣衫褴褛面貌焦黑的人踉跄而来。
  “他是什么人?”萧暥问。
  余先生落魄地抬起头,一见到萧暥,眼睛里幽幽亮起浑浊的光,他沙哑道:“萧将军,老奴大概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
  海溟城,无量殿
  十八根高耸入云的盘龙石柱撑起大殿巍峨的穹顶,四壁的鲸油灯幽幽地燃着火光。
  幽凉光滑的墨玉石座上,魏瑄正以手支颐,凭几假寐,寒玉般苍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血污。
  纱帘轻拂,贺紫湄端着铜盆和巾帕悄然走来。
  风长离无声地制止了她。
  “尊上正在休息,切莫打扰。”
  “喏。”贺紫湄低低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风长离朝王座上毕恭毕敬地望了眼,然后悄然地垂下帐帘退下,他到这时候还有些恍然。
  魏瑄竟真是邪神。
  第499章 寻龙
  萧暥赶紧让云越搀扶余先生在一截残墙上坐下,问:“公公知道陛下去向?”
  余先生沙哑道:“有舆图吗?”
  萧暥当即道:“拿舆图来!”
  片刻,一幅西域舆图就铺在了地上。
  余先生颤巍巍地走上前去,趴在舆图上眯着眼睛一番寻找,最后犹豫着伸出一根枯朽的手指在翰海旁点了点,“如果老奴猜的不错,就在这里。”
  “这里?”云越不解道:“这是戈壁荒漠啊。”
  千里无人烟,魏瑄怎么会去那里。
  余先生抬起浑浊的双眼,遥望着远方道:“瀚海戈壁深处就是海溟城,是大夏国的旧都所在。”
  萧暥心中一紧,难道说魏瑄被苍炎掳到海溟城去了?
  “海溟城不是在百年前就已经被疯王烧毁了吗?”云越问。
  余先生道:“海溟城乃是由沧岚山运来的巨石铸成,当年朔王一把火烧毁的只是木质的雕栏宫室。”
  萧暥明白了,烧掉的都是软装,石筑的大殿城墙应该是无法烧毁的。
  他低头看向舆图,眉头随之微微蹙起。
  海溟城距离沧州一千余里,前往海溟城还要经过卑陆国、西夜国、浩罕等国,现在这几个国家都已经被风长离所控制,很可能有苍炎或者熊豹营驻扎,军队无法通行。
  除非是一国一国打过去。
  但萧暥此时又不能调动大军去攻打。
  沧州城刚经历战火,羽林军所剩无几,他还要留下足够的军队修缮城防守护沧州。
  “云越,挑选两百锐士,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随我出发!”
  两百人?云越一怔。
  “对,扮做商队,经过西夜、浩罕等国,找到海溟城,潜入敌后,救回陛下!”萧暥果断道。
  这任务就相当于解救人质,人多未必有用,反倒容易暴露行迹,搞不好对方狗急跳墙了还会撕票。
  不如组织一支精悍的特种小部队,潜入对方老巢,救出人质!
  如此,大军还能留在沧州城驻守。
  但还有个问题,西去茫茫戈壁荒漠,千里无人烟,极易迷路。需要一个熟悉西域地理的向导。
  这时,余先生躬身上前道:“将军此举魄力非凡,老奴愿为向导。”
  萧暥点头,如此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阿迦罗。
  阿迦罗属下的三万北狄勇士就驻扎在沧州附近,他率军远去戈壁,如果阿迦罗趁他不在的时候攻打沧州……不可不防。
  ***
  北狄大帐
  左大都尉乌提若道:“大单于,我们不如趁羽林军新败,沧州城被毁之际,起大军一举拿下沧州,生擒萧暥,夺回王庭!”
  生擒萧暥,夺取王庭?阿迦罗心中一动。他不是没想过。
  如今魏西陵率军远去陇上郡,沧州城中的羽林军新败,城墙也尚在修缮之际,若出动大军,很有可能一举拿下沧州。
  可是这样做,他和萧暥之间那点一戳即破的塑料情谊就荡然无存了,而且,他了解那狐狸的性子,若是被擒,萧暥就算搅得他北狄天翻地覆,也不会就范。
  更何况,他若此时进攻沧州很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这不是他的做派。再退一步说,萧暥那么狡猾,未必没有防备。
  凝眉思虑再三,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既然是盟军,趁人之危是为不义。”
  “大单于,狼和羚羊是天生的敌人,怎么可能成为盟友,即使联盟也是暂时的,一旦共同的敌人消失,是狼就要龇出獠牙,是羚羊就要露出尖角了,对敌人没有必要仁义!”乌提若说完看向朝戈。
  朝戈点头,“大单于,你想想,如果你是萧暥的处境,萧暥会不会跟你讲仁义?”
  阿迦罗心中一沉,朝戈说的没错,如果换位而处,萧暥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大单于,你忘了吗?是谁让你兄弟相杀,父子相残的,又是谁递的刀子?!”乌提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