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依然点头,想了想又道:“但我记得,后来蛋黄有些烦躁,我以为它累了,便同它道了别,就离开了。”
“昨日你有没有给蛋黄喂了什么食物?”姜菀问到了关键的事情。
小五茫然摇头:“没有。阿姐不在身边,我不敢随意给它喂食的。”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姜菀紧紧抿着唇,试图从这有限的内容里整理出什么线索,却无果。
“那你昨日是否随身带了什么东西?”
小五挠了挠头,说道:“昨日我便是穿着这一身衣裳去见蛋黄的。”他说着,又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面色忽然一愣,迟疑地抽出手,摊开手心:“......阿姐,昨日我带了这个东西去逗弄蛋黄。”
他手心里躺着的是一个皱巴巴的球,是布缝制的,看起来软趴趴的很是粗制滥造,上面缝了根绳子,可以拎在手里去逗弄狗。她蹙眉:“这是哪儿来的?”
小五见姜菀面色严肃,忙解释道:“我昨日到永安坊后,我看见街边有摆摊卖东西的,说是一些小玩意,我觉得很适合给蛋黄玩,但......但我身上没有钱。”
“恰好一个人路过,听见我与摊主说话,便问起我想买这东西的缘故,我说了后,他夸我知恩图报,就出钱买下了这个球转赠给了我。我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然后你就带着这个球去见了蛋黄吗?”姜菀盯着那外表平平无奇的球。
小五点头:“是。那人把这球在手中把玩了一会才递给我,告诉我他家中也养过狗,知道狗最喜欢这类小玩具。因此我才敢拿着这布做的球带去给了蛋黄。只是我昨日走得着急,忘了把球留下。阿姐,你带回去吧。”
姜菀接过那球捏了捏,里面应当是填充了些棉絮,很柔软。她用手拍了拍,原本干瘪的球便慢慢恢复了一点饱满,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她觉得这东西应当是个重要的证物,便收下道:“小五,这些日子你暂且不要来食肆了。蛋黄它......病了,需要歇息一段时日才能同你玩。”
小五无措地眨了眨眼:“是我昨日打搅到它了吗?阿姐,我不是故意的......”
姜菀见他满脸慌张,笑了笑安慰道:“哪里的话,与你无关,小五不必担心。蛋黄与人一样都是会生病的,这也是常事,等过些日子它自然就好了。”
小五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听阿姐的。”
姜菀又与他说了会话,问道:“你还记得那摊主的模样吗?”
小五想了想,大致描述了一下,又道:“那人说,他日日都在坊内摆摊,阿姐这会子回去应当可以碰见。”
“那......替你买下玩具的好心人,又是什么样子?”姜菀问道。
“他穿一身深衣,戴着兜帽,我瞧不清他的面容,但听声音有些嘶哑。”小五说道。
姜菀默默记下,道:“阿姐知道了。小五,你回去吧,改日阿姐再来看你。”
待小五离开,她敛去笑意,快步往永安坊的方向走去。
按照小五的描述,她果然看见了那个摊主。他所售卖的皆是些机巧玩具,有不少看起来都是适合宠物玩的。
姜菀随意看了看,发现了那个一模一样的玩具球。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外形并无任何差别。
“小娘子是想要这个吗?”摊主热情招呼道。
姜菀眸子一闪,说道:“我家中养了只猫儿,想买些玩具。”
“此物很是适合,”摊主忙不迭地推销,“昨日也有位客人买了一个。”
她不动声色,状似无意地问道:“昨日买此物的人,家中也是养了猫吗?”
摊主说道:“似乎不是。他买下了之后送给了一位小郎君,那小郎君说是给家中狗玩的。”
“那位客人的样子,您还记得吗?”
摊主想了想,迟疑道:“似乎一身深色衣衫,面容看不清楚,但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甚是嘶哑。”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在背后议论曾经的客人到底是有些不妥,便敷衍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位普通的郎君罢了。”
姜菀点点头,买下了这个玩具。
她带着两个玩具回了食肆,众人见她这么快就从县衙回来,惊讶之余也猜出了缘故,一时间面上都有些黯然。
“小娘子,”思菱小声道,“今日店里只来了一位客人。”
这样的局面姜菀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无力。她垂眸,叹道:“出了这样的事情,生意萧条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思菱心底不平,“我还是不明白,蛋黄究竟受到了什么刺激。”
姜菀将那两个玩具拿出来,说道:“今日我在启平坊遇见了小五,他说昨日曾用这个东西同蛋黄玩了会,后来蛋黄便莫名其妙开始躁动不安,继而发狂。”
几人围上来对着那两个东西看了又看,说道:“看起来就是最常见的小玩具,难道蛋黄的异样与此有关?”
姜菀抿唇:“我不知道,但或许有什么我们看不透的隐情?”
说到隐情,她又想起了沈澹的话,心中记挂着自己还欠他补偿,便起身道:“我去一趟沈府,你们看顾着店里。”
“小娘子,我同你一起去。”思菱和宋鸢同时站起身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思菱道:“若是那位沈将军恼怒之下......我陪小娘子一起去吧。”
“放心,沈将军不是那种暴戾之人,”姜菀道,“正好,我也想同他说一说补偿之事。”
她秀眉轻拢:“虽说他言明了不需我们弥补,但我们不能就真的毫无反应。”
“小娘子真的要去......沈府上照料那位沈将军的胃疾吗?”宋鸢轻声道,“可那样太过委屈小娘子了吧。”
姜菀无声地叹了口气:“本朝律令中有一条,若是主人纵容家中狗咬人,轻则要减去狗的耳朵,重则要以伤人罪惩处。”
“若是沈将军丝毫不念相识一场的情分,选择按规矩办事,将此事上报官府,不要说我们本身就是有过错的一方,就凭他的身份,我们也决计逃脱不了处罚。”
“他的身份,”思菱喃喃念叨着,“禁军统领,那可是天子身边最重要的臣子之一啊。”
姜菀轻抿唇:“我虽觉得沈将军不会如此做,但为了妥善起见,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向他赔罪,希望他能念在我们的恳切态度上手下留情,不将此事闹大。可若是他真的按律令来做,我也无话可说。那日食客众多,全都目睹了此事,我们抵赖不得。”
姜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舔了舔干涩的唇,说道:“所以,我一定要走一趟,你们不必跟着。”
她将那两样东西带好,平复了一下心绪,便离开食肆往沈府走去。
沈府在坊内算是煊赫之家,姜菀只稍加打听便知晓了具体位置。
她一步步走过去,只觉得心中愈发紧张忐忑。
府门前,她向着门口的看守说明了来意。
不多时,昨日那个跟在沈澹身边的仆从长梧便迎了出来。他认出了姜菀,立刻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姜菀只好把姿态放低:“我今日来,是向将军赔罪的。”
长梧盯着她,没好气地道:“阿郎不在府上。”
“这位郎君,将军因我而受伤,我心中有愧,因此想尽可能弥补将军。”姜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长梧上下看着她:“你为何会觉得自己的手艺能在我们府第上做事?你可知将军素日的口味?”
姜菀轻声道:“若是赔付药物的银钱,我有些难处。昨日那位郎中不是也说了吗,将军有胃疾,这一个月的饮食要格外当心,我别无所长,只能用此种法子来消减心中的不安。还望郎君成全。”
长梧哼了一声:“阿郎昨日受了那样的罪,你竟觉得一个月的饮食就能打发了?”
“我——”姜菀哑口无言。
长梧有心想再说她几句出出气,却又想起昨晚阿郎的嘱咐,不得不刹住了话头,冷冷地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须得等阿郎回来。”
其时一阵凉风吹来,冻得姜菀打了个哆嗦。长梧看了看她,半晌才道:“你先进来吧。若是你这般在府外受冻,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沈府苛待来客。”
“多谢。”姜菀呵了呵手,跟在长梧身后进了沈府。
她克制地低着头,没有去四处打量,但余光依然能瞥见府内的景致。果然以沈澹的官位,才能居住在这样阔大的宅院。不论是房屋还是庭院布置,都彰显出主人清淡的性情,不慕荣华、不喜富丽。
穿过廊庑,到了后宅,长梧引着姜菀在平日会客的厅堂等候,面无表情地道:“阿郎约莫还有一盏茶的时分便回来了,你且等着吧。”
虽然对她依旧忿忿,但长梧还是很有待客之道地命人给姜菀倒了茶。
姜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多时,便听见前庭传来脚步声和通传声:“阿郎回府了。”
沈澹踏进会客厅,一眼看见姜菀,步伐微顿:“姜娘子?”
姜菀目视着他,说道:“我不请自来,还望将军莫要介怀。昨日听将军说,此事另有隐情,恰好今日我也得了些线索,便想着来同将军商讨一番。”
沈澹颔首:“请随我来吧。”
他示意姜菀进了书房。
长梧快言快语,将姜菀的来意说明。沈澹听完,不曾犹豫便道:“姜娘子客气了,实在不必如此。”
“请将军成全我,”姜菀轻声道,“否则我会寝食难安的。”
她见沈澹不说话,便道:“如今我也不在县衙做事,食肆生意也一落千丈,因此我也有足够的闲暇。”
简简单单一句话,沈澹却情不自禁心中一紧。他抬眸看过去,摇曳灯火下,她一张素白的脸比前几日更显憔悴,眼底是显而易见的青黑。
他喉头一窒,低声道:“可小娘子实在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姜菀笑了笑道:“将军是我家食肆常客,就当是我请将军一个月的餐食吧。若是将军不肯,那我少不得要日日夜夜为此事悬心了。”
她不等沈澹回答,便从袖中取出那两件物事,说道:“我今日来,是想同将军说说当日之事的。那日,小五曾去过食肆与蛋黄玩闹,他带了这个玩具,不知问题是不是出在这里。”
沈澹接过,扫视了一圈后问道:“小娘子的意思是?”
姜菀沉吟道:“我想起先前葛烁发狂时是因为服用了‘断肠散’,便斗胆猜测,蛋黄会不会是嗅到了某种刺激性的气味才会突然那样。因为我们养了它多年,它一向乖巧,从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更何况,将军于它而言并不是陌生人。”
沈澹点头:“小娘子的猜测有道理,只是这玩具上是否有其他东西,须得设法找人来验看。不瞒你说,我昨日也觉得匪夷所思,根据我对犬类的了解,蛋黄这样的家养犬并不会在无缘无故的情形下突然暴起伤人,更像是受了外部的刺激所致。”
姜菀苦思冥想:“若是这玩具当真有问题,那么到底是何人做的手脚呢?”
“小娘子是否有头绪?”沈澹看向她。
姜菀垂头想了半晌,摇头:“还是想看看玩具是不是有问题吧,兴许是我多心了。”
“小娘子放心,此物就交给我吧。”沈澹说道。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姜菀盯着那晃动的烛火,一时间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见沈澹亦是沉默着,便问道:“将军的伤处......还好吗?”
这句话刚出口,门外便传来了长梧的声音:“阿郎,该上药了。”
沈澹道:“进来吧。”
长梧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只锦盒和一只小瓷瓶并一盏茶水。他先服侍着沈澹将那丸药服了下去,又揭开锦盒。
姜菀闻见了一股似薄荷般清苦的味道,却见长梧净了手,用手指拈起一团半透明的药膏,作势要涂抹。
她正愣愣地看着,却见那两人一起向她看了过来。
“还请回避。”长梧说道。
姜菀这才反应过来,沈澹的伤在腿部,上药必然是要除去衣裤的,不由得慌忙转过头去,向外走去,顺势关上了门。
她在外面冷静了一会,待长梧上完药出来,才重新走进去,道:“将军若是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沈澹点头:“小娘子慢走,恕我刚上完药需静坐片刻,不能送你。长梧,你送姜娘子出去。”
长梧答应了一声,向姜菀道:“姜娘子请吧。”
姜菀跟在长梧身后离开了沈澹起居的院落,停下步子道:“郎君可否引我去见一见贵府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