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无剑就是没有力量吗?
并不是。
她的心中有剑。
只要剑心无比坚固,只要剑心清楚明晰,只要执剑的目的坚定。
到处都是她的剑。
裴凌的剑心是济世救民,除尽天下魍魉,此志坚定不可撼动,因此他即使没有剑也能凝聚出剑身。
她的剑心是守护身边的人,她没有拯救苍生的大志向,她只想救自己的小家。
而对她最重要的人——
江昭,苏楹,谢卿礼,他们都在琴溪山庄。
她不想他们死。
她拼了命也想留住他们。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也想带他们回家。
“前辈,我好像明白了。”
裴凌笑得恣意,眼眸弯起开怀大笑。
“谢卿礼的剑心不坚固,江昭尚未悟剑心,苏楹弃了剑道,你是唯一可以破了今日之局的人。”裴凌道:“所以云念,现在闭眼。”
云念盘腿坐在地上,她与跪在地上的裴凌正对,裴凌冲她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
虚妄的黑暗之中,点点荧光在眼前浮现,逐渐拉长变大,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一柄银白的长剑伫立在虚空,剑身上似有寒霜覆盖,剑柄细长,剑意温和清透。
它的身体虚化,尚未凝结成实体。
裴凌的声音传来:“云念,今日我来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剑道大能。”
“你且听好了,不用剑,你依然可以救想救的人。”
第44章 琴溪山庄二十三
剑锋凛然呼呼作响, 声势骇人,又是一剑劈向少年的肩膀。
鲜血顺着刀口涌出晕染在白衣之上,白与红的对比刺目, 谢卿礼侧首看了眼肩上的伤,神情平淡毫无反应,仿佛浑身是伤的不是自己一般。
面前戴着兜帽的人脚下滴着鲜血, 紧紧捂着腹部, 血水从指缝中溢出慢慢扩散, 面具下的薄唇泛白。
他受了伤,却比少年的伤要轻。
比起他,谢卿礼面色苍白如纸,大量失血令他元气大伤, 过度使用杀戮道带来的后果严重, 少年的眉和长睫上凝满了冰霜,整个人像是从漫天大雪中走来披了满身霜花。
他的白衣遍布刀口, 每一道伤都深可见骨,伤口处还往外冒着诡异的黑雾。
戴着兜帽的人勾了勾唇:“这么多年不见了, 你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以往的你可是被我踩在脚下都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天赋果然是随了你那天下第一的爹, 随便修炼修炼都能比上旁人几百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谢卿礼面无表情:“你也是一点没变, 还是这么不要脸, 除了下毒还会干什么?”
黑雾不断从他的伤口中扩散出来,任凭他如何用灵力堵塞都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血水流出染红了他的白衣, 粘腻的血浆贴在身上,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恶心。
“我不该跟你废话的, 你真的很碍眼。”
少年提剑迎上前去,又与兜帽人打在一起。
在两位剑道大能的威压震慑下,周围的石壁上已经爬满裂纹,整间石室不断摇晃震动着,只要再有最后一击这里便会倒塌将两人掩埋。
“谢卿礼,你这么急着杀我是为了去救那小姑娘?唔,云念,是叫这个名字吧,名字还挺好听。”
“闭嘴!”少年的音量忽然加大,“你算什么东西敢提我师姐的名字!”
兜帽人还是不依不饶地挑衅:“提起她你就这么生气啊,看来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她吗,我瞧着她也挺护你的,原来你们是这层关系啊……”
他的尾音拉长意味深远,谢卿礼这般了解他的人立刻便明白了他在打什么主意。
少年的眼霎时间暗红,阴冷着声音道:“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今日必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捏碎你的神魂。”
两人在偌大的石室内打斗,彼此下了死手。
唯一的区别便是少年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命门是否暴露,铁了心要尽快杀掉眼前的人。
“你和你爹你娘一样,本来我的计划不会这般顺利的,但你爹你娘,包括你,你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太多软肋。”
“闭嘴!”
“你爹当年为了护怀着孕的你娘死在生死境,天下第一剑修便这般陨落,至今尸骨都寻不回来。”
“滚!不准提他!”
“你娘怀着你中了我的毒,为了生下你,她将毒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用半颗金丹保你平安出生,至此修为停留在化神再未前进一步,最后死在我手中,她死之前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也不肯说出你的一丝下落,让我找了你一月呢。”
少年的眼睛越来越红:“你该死!”
“啧,这么生气啊。”兜帽人轻佻道:“你爹死之前把浑身的修为都渡给你娘,你娘又渡给了当时只是个胎儿的你,否则你以为你为何能十年修至渡劫,你的成功踩在你爹娘的尸身上,他们都是为你而死。”
少年喘着气,命门越露越多,打法已经隐隐失控。
“柴家、裴家、谢家,三大家族因你而灭门,一万三千条人命,其中不乏新出生的婴孩、刚成亲的新婚夫妇、初初为人父母的夫妻,你怎么走在哪里都有人死呢?真是个灾星啊。”
“我让你闭嘴!”
谢卿礼飞身上前,剑意凝结成卷纹缠绕在碎荆剑身上。
他身上的杀意越来越浓。
兜帽人横剑挡之,笑意越发深厚:“谢卿礼,你猜云念今日会死吗?”
少年的剑一顿。
来者借机直接捅穿了他的腰腹,拧着剑将血窟窿越搅越大,愉悦又欣赏地看着他的血淅淅沥沥落下。
“席玉应当已经要布阵了,我知道他舍不得沈之砚,但在沈之砚和程念清中,他一定会选程念清,因此云念今日必死。”
少年的呼吸颤抖,瞳仁微微收缩。
“谢卿礼,你可知我们为何会查到云念身上,因为你布下的那通往翠竹渡的阵法,让她进了翠竹渡,遇见了裴凌,觉醒了剑心,拿到了听霜剑,与你一起在仙门扬名。”
“沈敬一查,便发现了她与程念清的魂印相契,自然便选择了她啊……”他说,“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让她意外进了翠竹渡,否则沈敬和席玉根本不会注意她。”
“你就是个灾星,对你好的人都会死,你留不住他们,你只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灾星。
你就是个灾星。
谢卿礼看不清眼前的人,他赤红的剑在他的腰腹中旋转,绞碎了他的内脏带出殷红潺潺的鲜血。
不知是失血太多还是中毒过深,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脊骨中的东西在作祟,叫嚣着想要冲破他的束缚控制住他,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他想要调动经脉逆行去压制住它。
他浑身都冷,又疼又冷。
那些冷意中夹杂着些莫名的恐慌。
因为他留下的通往翠竹渡的阵法,云念意外闯入了翠竹渡,遇见了裴凌,觉醒了剑心,与他一起扬名。
他明明没有想拉她入这趟浑水的,他从始至终只打算以自己为引。
可为何让她被沈敬和席玉盯上了?
她今日的遭遇都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
眼前戴着兜帽的人在狞笑,他的脸逐渐模糊,虚化,破碎。
随后又重建,清晰,变成了另一张脸。
她穿着一身青衫,白嫩的脸上是清丽的五官,明眸皓齿,以往总是笑盈盈望着他的双眼淌满了泪水。
她的身上都是血,柳眉紧紧拧起。
哭着喊他。
“师弟,我好疼。”
“师姐……”
他的眼泪也跟着落下,心疼到无法呼吸,喉咙堵着什么东西,吸气间都是刺骨的痛意。
“师弟,都怪你……我讨厌死你了……”
她委屈又疼痛,眼中带了恨意。
怨怼、痛恨、后悔。
“别这样看我……不要这样看我……师姐,师姐……”
他跌跌撞撞想要上前去抱她,想要留住她,想要求她能不能不要这样看他。
可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长剑,她忽然厉声道:“是你害我变成这样,我杀了你!”
她哭着重重刺进他的心口,只消再往左一点便能刺穿他的心窝。
谢卿礼似是没有痛觉,他迎着她的剑上前。
“师姐,你疼吗,你疼吗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落着泪,喘着气颤抖着身体,张开双臂想要拥她入怀,剑身越来越深入,直到刺穿了他的胸腔,露出来的剑尖往下滴着血。
一身黑色兜帽的人笑着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握剑的手越发深入,压着嗓子还在说:“你是个灾星,我好后悔认识了你……你怎么不去死?”
少年已经失了神智,越走越近,唇瓣颤抖着:“那你杀了我好不好,你别哭,你别哭师姐……”
兜帽人垂下的左手翻起,掌心酝酿出磅礴的灵力,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便会直接废了他的经脉。
他的眼底笑意浓厚,仿佛看到少年狼狈的模样后是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