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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声音仍旧沙哑得厉害,若非仔细辨认,都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人嘛,一旦坐上了高位,听多了那些吹捧,便总是容易变得嚣张,以为自已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该得到更好的,好像这世道如何亏待了他……”
  忠祥的话,本是讥讽自已那犯了错的祖父和父亲,但听在沈安言耳里,却犹如当头一棒。
  是啊……
  这世道本就如此,他又并非才活一日,曾经的那些屈辱和卑贱还历历在目,他一直以为自已记得很深刻,却原来早就忘了。
  他辛苦筹谋至今,为的不就是活着吗?
  只要是活着,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能去秦国自然是最好,便是不能去又能如何呢?
  而今萧景容对他并未完全厌弃,即便他身心憔悴,已无力再演戏去阿谀奉承,可男人想要的也未必是他的谄媚和讨好。
  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了。
  不过是错了几次选择,需要重头再来,但他还年轻,有了忠祥和重风的庇护,他试错的机会也增加了许多。
  只要不是再如这般莽撞,像忠祥说的……谁知哪一日,他会不会就能光明正大地从摄政王府离开。
  忠祥自然看出沈安言的神色已完全不同往日,知道他是因为自已无意的话想清了许多,又变回那个充满自信干劲满满的公子,眉眼便也多了几分笑。
  他像是没看出来,继续说着属于自已的故事。
  忠祥原来不叫这个名,他姓钟,是钟氏一族的嫡长孙,自小便生得玉雪可爱,同他母亲生得更像些,而且自小便聪明,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那时候的皇帝是文景帝,也就是萧景容与先皇的父皇,他的祖母便也是文景帝的嫡亲姑姑,按着这层关系,据说不管是文景帝还是穆凉王,还是已经故去的沈越大人,都曾抱过他。
  穆凉王与沈越大人当时还打起来,说是都抢着要他当女婿。
  钟家如日中天,可见一斑。
  第197章 承诺(三)
  可后来,沈越府上出了那等事,沈家满门都在那场大火中故去,文景帝悲痛万分,大病一场,钟家备受宠信,没了沈家,权利也逐渐大了起来。
  但这不是好事。
  穆凉王去了封地,沈越大人也不在了,当时朝中一片清明,竟无人想到……钟家竟有吞龙野心。
  后来都不必多提,这番野心自然早早就被抹杀掉。
  诛连九族的重罪……从此,都城再无钟家。
  忠祥原本也该死的,可他的祖母毕竟是皇家血脉,文景帝当年也是小小年纪便登基,是这位姑姑一直护着他,照顾他。
  况且谋反一事是钟氏父子所为,长公主不知情,便是留她一命,也生不出事端来。
  但长公主却抱着年纪尚小的嫡孙,跪在殿门前失声痛哭,磕得满头都是血,求文景帝饶她孙儿一命。
  斩草不除根,乃是帝王行事的忌讳。
  可长公主却孤注一掷,挥刀自刎,热血洒于殿前,愿以自身性命,换取孙儿一条活路。
  文景帝先是失去挚友,又眼看从小照顾自已长大的姑母自刎御前,一夜便生出许多白发,却再无能力痛哭。
  他终究还是应了姑母的那点请求,将人留了下来。
  但却是留在了宫里。
  沈安言却久久不能言语,所有的委屈化为了对忠祥的同情和难受,竟没来得地觉得自已不识好歹,之前居然还有脸委屈。
  他毕竟也是男人,最能明白男人真正的痛处在哪里。
  他是贪生怕死,甚至愿意舍弃掉所有的尊严,接受这世道给他的所有羞辱,但……但他要体验像忠祥这般人生,还不如让他去死。
  本是高门贵子啊,却忽然之间坠落地狱,连属于男人的那点东西都护不住……关键是这还不是自已的错!
  祖父与父亲造反,自已却要活着承担一切痛苦,这……
  可忠祥却不以为然,看向沈安言时还带着温柔的笑,“公子不必同情奴才,要同情的话,便去同情重风吧。”
  沈安言便沙哑着嗓音问道:“重风……怎么了?”
  “他比奴才惨一些,奴才虽然这副模样,三四岁前却也是锦衣玉食过来的,哪怕后来去了势入了宫,但那会儿年纪还小,也不太懂那些痛,如今更是不懂……”
  文景帝虽然把他投到了宫里最累最脏的地方,可暗中也是派人关照着他,吃喝自然不如那些贵人,却也从未挨过饿,否则他如何生得成这番模样?
  直到萧景容离宫自建府第,把他从宫里带了出来,他都没怎么吃过苦头。
  但重风就不同了。
  他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懵懵懂懂便被家人带着离开了不知是闹饥荒还是闹洪灾还是闹瘟疫的家乡,一路长途跋涉,饿得昏昏沉沉,然后……
  有一日,他发现妹妹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娘亲也不见了。
  最后……父亲带着他到了都城,却依旧寻不到活路,就把他带去了一个破庙里,哄着他睡下。
  重风那时已经长到六七岁了,也算是个半大孩子,他害怕自已一合眼,连父亲也不见了,便装睡。
  直到父亲的钝刀磨上了他的脖子……
  沈安言并非没见过那样的画面,但兴许是太久没接触到,又或者忽然听到有些反应不及,腹中竟隐隐生出作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