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什么不能恨?
他为什么要原谅?
放下,不是他感动于萧景容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稀罕萧景容给的那点宠爱……只因他知自已寿命有限,能力有限,他需要报复的人和保护的人占据了他的所有心思,而萧景容还排不上号罢了。
他沈安言从来不是个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就能哄好的贱货,无论萧景容后面为他付出了多少,又是不是真的爱上他,那都抵消不了他挨过的打,受到过的欺辱。
如今他愿意答应小皇帝留在睿国,是因为有自已的目的,也有自已的算计,但他无法跟萧景容冰释前嫌成为朋友,更不可能成为爱人。
他们可以相安无事,互相合作。
萧景容却偏要来恶心他……
沈安言看着他,轻声说道:“王爷,如果巧玉私奔后,我跟楼垚好上了,那天晚上你没有从中作梗……再见到我时,我只是个被管家儿子宠幸的小倌儿,是个低贱又卑微的下人,你还会多看我一眼吗?”
他又说:“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扔下那颗石子,我成了周公子的人,他也没有死,我借着他的势入了周府,学会了读书写字,但也成了周公子不可或缺的房中人,你见了我……会夸我一句风采翩然吗?”
他继续说:“又或者,巧玉没有私奔成功,老鸨待我依旧如初,我入了她的房,成了她的人,某日再见,我在旁边端茶送水,小心伺候,你会夸我一句聪明懂事,识时务吗?还是会骂上一句……青楼妓子,肮脏至极。”
最后那话,沈安言显然带上了几分冷意。
“本王……”萧景容喉咙发紧,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安言已经不看他,并且脱离了他的怀抱,在他旁边安安稳稳坐着。
声音却依旧淡如风,“我不会感谢你,更不会觉得如果没有你从中作梗,我就能有如此成就,我有今日,靠得只是我自已,我会感谢当初的自已勇敢活了下来,也感谢曾经的自已有勇有谋,甚至我也可以感谢老天没有让我这么早就死去……”
他说:“但我绝对不会感谢任何一个伤害我的人,不管是你还是老鸨,还是其他的任何针对伤害我的人……你们留下我,都有自已的目的,但绝不是因为爱我。”
不管最后是不是真的动心了,初衷都只是利用。
开头就是错的,又怎么可能找到对的结局?
而后,沈安言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微微一笑,将藏于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利刃已出窍三分。
他把匕首放在两人中间,说道:“你应该感谢自已刚才没把话说得太恶心,如果你一开始就跟我说你很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只要我愿意回到你身边你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愿意为我付出这条命……”
他放低了声音,认真又含着笑意,“我真的会替你履行诺言的。”
看着沈安言被红袖带了下去,萧景容仍旧坐在屋顶上,看着夜空中烟花绚烂,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他恍然想起了当年在镇子时,陪沈安言看的第一场烟花。
他将匕首放在手中把玩,但没把剑鞘扒开,因为他知道这匕首上涂了毒。
从把沈安言带上屋檐的时候,他就知道沈安言手上藏着这把匕首。
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匕首就开鞘了。
后来说的那些话,也只是在赌,赌沈安言会不会真的杀了他。
到了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时,他便知道……自已赌输了。
沈安言是真的会把这把刀捅进他的胸口。
就像当年毫不犹豫地捅了南玉一刀
叹了一口气……
萧景容将匕首塞进怀里藏好,继续仰头看着烟花绽放,感受着冷风吹来,吹散了他所有的侥幸,也吹散了他心底的温度。
翌日清早。
因为换了地方,沈安言睡得不太踏实。
他醒来时,人还有些迷糊,便没有即刻起身,刚在床上赖了会儿床,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
沈安言也没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沙哑着声音喊道:“红袖……”
声音并不大,但红袖还是很快出现,替他撩开帘帐,轻声问道:“公子,可是要起了?”
“嗯”了一声,沈安言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睡得不好,但房间却很暖,床榻也很舒服,铺着软和的被褥,整个人躺着像是陷在棉花里,沈安言也没舍得马上离开,只是问道:“外面怎么了?”
红袖便惭愧道:“云松在外面跟忠祥公公闹起来了……”
昨夜伺候沈安言睡下后,红袖便回沈府把云松带过来了,毕竟沈安言不要她贴身伺候,她便想着把云松叫过来会方便些。
却忘了,云松跟那位忠祥公公不太和睦。
她又赶忙说道:“属下这边出去让云松别闹了,遣他回府去……”
沈安言便道:“把他叫进来吧。”
“是。”
没一会儿,云松就啪嗒啪嗒跑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只大黄狗。
萧潇一看到沈安言,就要立马扑上床,却被红袖锁住了狗脖子,然后拎出门去。
“公子!”
云松见沈安言醒了,便高兴扑在床边,双眸亮晶晶看着他,“可是要起了?我帮你穿衣服……”
沈安言便拉住了他的手。
难的是,这回他的手却比云松的手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