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墨说:“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管得住自已?若是寻常时候还好,可打仗是出生入死的事,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死前能享受一番,自然是好事的,也不是没想过法子,但这种事情,位分低的土兵不敢做,位分高的又立下过战功,总不能真的把人给杀了……所以,端王殿下才觉得,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如何去管住那些土兵,而是不要让女子上战场。”
直接从根源把问题解决了!
非要上嘛,自然也是行的,去了营地,能做女将军还是得做营妓,就看自已的本事了。
但这世道,真正想要去战场厮杀拼搏的女子,没有几个。
战场危险重重,厮杀几天几夜,立下赫赫战功,刚回到营地,正是疲惫之时,却还要被那些肮脏下流的土兵压在身下取乐……脑子没病的女人都不会选这种路走。
要当妓女还不简单吗?
直接找个青楼就行,那里的男人更为温柔识趣,并且还有钱拿,不比去战场强?
至于被父母强逼的……
袁墨认真说道:“殿下也想过的,所以,只要把银钱放低,和男子同一银钱,甚至少给银钱,那些女子的父母自然也不肯这般干了,女子们不上战场,能活下来的女子多了,她们承担起传宗接代的使命,秦国还愁男人少吗?”
沈安言也不知道这种念头对不对。
不过他觉得,比起上战场,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应该是更喜欢在家中相夫教子。
这个时代还难以做到男女军营分开管理,因为政权混乱,血统权贵都自视甚高,难以管制,杀一儆百固然可以令人忌惮,可阶级等级分明又正值乱世之秋,想要跟现代一样严格管理男兵女兵,确实太难了。
当然,想要改变这个制度,不让女子再上战场,逼着男人们承担起自已的责任,也很难。
“那个时候……”沈安言轻声说道,“我是没想过,秦怿真的能做到。”
他看着萧景容说:“秦国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女子入伍的律条,遭到秦国大臣的一直反对,而后秦怿便趁机上书,减少女子入伍的银钱,说是女子体弱,比不得男子,没资格每个月都拿一辆银钱,最多只能给五十银钱……”
沈安言笑了笑,眼底现出讥讽,“那些朝臣们居然都答应了。”
第334章 梦境,是真?是假?(四)
因为他们骨子里本来也是瞧不起女人的。
只有少部分的朝臣在反对,因为他们不是秦怿这边的人,也不是翼王那一党,他们不知秦怿的用心,也没有翼王等人的恶毒心肠,只觉得女子上战场已经十分可怜,应该加大俸银,怎么能反而减少呢?
过程自然是曲折的,但结果如秦怿预料的一般,很好。
几乎没有女子再入伍,而沈安言和杨婉玉也借着天机阁,招收了不少女子在各个铺子庄子做事,给她们请夫子,聪明的就入天机阁的正阁做事,没有学习天赋的便只能做些简单琐碎的活儿。
但大家都很安心。
天机阁之所以能发展迅速,其实也全靠这些女子。
在这样的时代,带兵打仗,大部分的女子不如男子,但其余的事情……男子全部不如女子。
女人们比男人们更有求生欲,她们读书写字,不为消遣,也不为风花雪月,更不为沽名钓誉,只求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活着。
所以,她们感激秦怿,感激杨婉玉,也感激沈安言和天机阁。
“你知道吗?”沈安言又轻声说道,“我有一次,坐在楼阁里,从窗外看着那些女子们言笑晏晏地染着布,绣着花,看着她们嬉笑打闹,看着那些孩童们成群打闹,又在夫子的命令下坐好,摇头晃脑读着之乎者也时,我心里很高兴……”
天下太平,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他又说:“可也是那一天,袁墨袁朗从外面秘密带回了很多小孩子,他们穿着破烂,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每一个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仿佛用点力气就能把他们的身体折断了……就好像在路边的野狗,皮毛发烂生蛆,身上散发着将死的气息。”
他说:“那些小孩儿,都是从战场上被救下来的。”
有些是附近村落的孩子,有些是军妓营里生下来后被丢弃的,也有些是逃难却逃到了边境附近的可怜孩子……
战争带来的不仅只是战场上的那些鲜血和断肢残骸,还有这些无辜的小生命的痛苦求生和绝望。
人们的视线,仿佛看到的只有王都的繁华,却看不到临近边境那些村庄和被破了城门之后的狼藉与败落。
沈安言问他:“萧景容,你体会过那种滋味吗?从尸山血海里,从发烂腐臭的尸体里……一点一点爬出来,费尽了吃奶的力气,也还是避免不了尸体上蛆虫在你身上游动,视线被模糊了,尸体腐烂的恶臭搅得你仿佛五感尽失,胃部在造反抽搐,身体的里里外外都在痛,你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你不知道你能活到什么时候,你也不知道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萧景容听着,觉得浑身都在发寒,他想让沈安言不要说了,“阿言……”
“可我知道那种感觉,”沈安言继续说道,“因为我体会过,我知道在丢在乱葬岗是什么滋味,我知道死人发烂的臭味是什么样的,我曾从那里爬出来过,腐烂的死人会流出尸水,腐肉里能生出尸蠹,跟死人待在一起久了,你身上也会散发着尸体的恶臭,身体会跟着一起腐烂,绝望像海水,把人团团席卷着,好像地狱里伸出了好多的鬼手,要把你从这人世间里拉下去,告诉你……你只属于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