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几百字,便是祁牧野所能找到的,关于许朝歌的一生。
一连查了三天,查到尹江的图书馆再也找不到关于许朝歌的记录,祁牧野才不甘情愿地离开。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已夕阳如血。许朝歌的那条大运河,南北贯穿了整个尹江。也不知是命运还是巧合,那些记载她的生平的图书馆,无一不在运河旁。
背包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打开一看,是公司群里领导在问项目的事情。四下无人,祁牧野干干脆脆地翻了个白眼。且不说现在是在休假,周六大晚上在群里问工作上的事,这摆明了就是讨人嫌。若是以前,祁牧野兴许还会叹口气,撇撇嘴打开手机找个角落回复。但如今,她摆明心思了要离职,正好,让公司早点赶她走。
索性,她直接将手机关机,扔进包里,朝这挨千刀的资本主义竖了个中指,阔步走到河边。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最令人放松,肆意地让自己的思维发散,慢慢消化自己无趣的一生。
现在的大运河与千年前定是不尽相同,可不知怎的,今天站在河边,祁牧野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内心深处总有一股别样的情绪暗中涌动。千年前的许朝歌,是怎么想到去开凿大运河的?她又是怎么一步步从目不识丁的小丫头走到水利司长的位置?又是为什么,让她成了万民口中蛀空国库的贪官?
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让许朝歌的一生淹没在历史中?
祁牧野摇摇头,企图让自己静下心来,越是心乱,便越理不出头绪。三月的天还丝丝泛冷,她紧了紧拳头,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水面。
草木无情。千年来,早已“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眼前的景象,见不得一丝往日的踪迹。时间是冷酷的,一个人跌宕起伏的一生,在这些亘古不变的事物面前,又显得如此渺小。
晚风拂过,柳枝冒着嫩芽,轻挠着祁牧野的脖子。她轻笑着捉住这作祟的柳枝,叹道:“许朝歌啊许朝歌,你过得好吗?”
那段隐姓埋名的日子里,她是怎么过的呢?
“许朝歌过得好不好,不亲自去问,怎么会知道?”
祁牧野回头,陆存正缓缓向她走来。
祁牧野切了一声,一脸无语:“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去问?”她想起许朝歌还未打开的墓穴,“人都化作一具白骨了,还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陆存:“我没说一定要面对面去问啊?”
“你今天去图书馆查那些资料,不也是和她的一次对话吗?”
祁牧野惊道:“你跟踪我?”
陆存连连摆手:“不存在不存在。我今天也去那查点东西,刚好碰见你也在那,本想跟你打个招呼,见你太过专注,便也不好打扰。我看你拿的都是尹江的水利,猜想你定是在查许朝歌。”
祁牧野刚刚武装起来的尖刺转瞬又收了起来。她打量了陆存一眼,嘟囔着:“一声不吭地在那观察别人,也很奇怪的好不好?”
“是是是。”陆存笑着向祁牧野鞠躬,道,“向祁女士道歉。”
祁牧野揉揉鼻尖,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你这人怪兮兮的。”
陆存没有在意祁牧野的吐槽,他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看向粼粼的水面:“你这几天去图书馆查阅,有什么新发现吗?”
祁牧野不答反问:“那你呢?我看你对许朝歌颇有研究,你有什么发现,跟我分享分享呗。”
陆存笑:“铭朝留下来的史料就那么多,对许朝歌的描述更是少之甚少,就算是再想研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不过,这也是我想研究许朝歌的原因。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我能在她身上有一些重大的发现呢?”
“和你聊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陆存羞赧地笑了一声。“我?我······我就是个闲散子弟。有幸家底还算厚实,也不用为了生计出门干自己不喜欢的活计。”
祁牧野想着自己为了钱在领导面前任劳任怨的模样,不由得牙疼。
“所以啊,我就到处搜罗喜欢干的事情。今天去旅游,明天去看展,改天说不定就下乡写生去了。”
“不过对于历史一事,我难得始终如一。这也是为什么,上次我对你一见如故。身为尹江人,家家户户都知道许朝歌,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她。我现在要做的,或者说,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向世人展示真实的许朝歌。”
“挺好的。”祁牧野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我是说,你这个想法挺让人敬佩的。能为一个素未谋面,甚至是已经死去那么久的人正名,精神可嘉。这大概,也是每一个探索历史的学者的精神内核吧?”
“祁女士不也是值得这样的称赞吗?我看你这三天,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离开,每天都将自己围在书墙里,想必也是想找到真正的许朝歌吧。”
祁牧野挠挠头:“其实是闲的,要是领导不给我放那么多天假,我也不会有精力来找这些资料。不过一番闹腾下来,终究是一无所获。”
陆存沉默良久,难得严肃:“上次在博物馆一见,祁女士似乎对许朝歌还抱有偏见,几日未见,为何会有这般大的转变?”
祁牧野当然不能说她很早就梦见过许朝歌了,更不能说她看见许朝歌时那心痛的感受,只是随口扯了一句:“这大概就是历史认同感吧?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像卫青霍去病那般的英雄,最终落得寥寥几笔的结局,你会甘心吗?想必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吧?我便是这样的心态,不论最终许朝歌成了什么样的人,她对铭朝的功绩不可遗忘,她对尹江的贡献不可遗忘,她对整个水利工程史的奉献不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