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诸葛亮口中的“以为”有几层含义,简兮猜不出。
自从她“九死一生”归来,丞相府内以李总管为首,都把她当作丞相身边的人。只是身边的人,还未上升到女主人的高度。
而诸葛亮本人,虽然已经知道她就是“阿七”,可这些天没提过任何与名分有关的事,默许了府上下人们的猜测,却并非用行动告诉他们她就是多年前的“阿七”。
宫里那位就更有意思了,派高公公送来三本书,摆明了觉得丞相劳苦功高多年,没有妻妾没有女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留在府里贴身伺候的,便叫她用心“学习”,切莫错失机会。皇宫里的人把她当侍妾了。划重点,是侍妾,连侧夫人都不算。
简兮其实不在意,原本她也不是为了争个名分而来。可进宫赴宴,她总得有个身份,不可能不明不白就跟着去,所以才有此一问。诸葛亮简单一句话把问题推给她,是他自己也没想好?还是想借此试探她的意思?
他的心思太深,她猜不透。不过她心里憋不住事,喜欢直来直去,猜不出就问,问不着就继续追着问,总要弄清楚为止。
“丞相会许我名分吗?您的妻?还是……”说到最后,她声音细如蚊蝇。
诸葛亮好笑地看着她。问到正题上就怕了?没规没矩的时候“你你你”,紧张起来又变成“您”了?
平日张牙舞爪像只小野猫,突然收起爪子他还不习惯了。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缓缓道:“正妻的名分,我早就许过你了,无需再许第二遍。只不过,若你以正妻名分入宫,要么是我做戏‘另娶’,否则需向外人解释你离奇的身世。我都无法想通的事,如何向他们解释。如此说,你可明白?”
他的话有如定心丸,抚平她内心的不安。
简兮定定望着他,鼻子一酸。名分早已许给她了,其余的只是世俗眼光和虚礼。他都不介意,她更不会介意。
她重重点了下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了,与其被身份禁锢着,不如做丞相身边最特别的存在。只可惜……”
“可惜什么?”
简兮抬眼瞅着诸葛亮,细声细气说:“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其实我……我不介意再许第二遍!”
“想得美。”
有些事不记得更好。诸葛亮轻叹一声,神色晦暗,似乎还在顾虑什么。他看看天色,催促简兮:“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简兮“啊”了一声,故意往他身边凑,委屈巴巴地说,“您要一直和妻子分房睡吗?”
诸葛亮沉下脸,手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下,说:“胡闹。”
“嘿嘿,开玩笑的,我回去了。”简兮起身离开,朝身后的人挥挥手,出门去了。
她刚出门去,诸葛亮眼里的光亮暗下去。他捂着嘴剧烈咳嗽几声,方才忍得太用力,此时胸口仿佛要裂开了,咳得喘不过气。
他考虑的远比告诉简兮的要多。
自己这个年纪,恐怕也没几年光阴可以与她相守。现在除了他,没人知道她就是阿七,那么她从名分上还是自由的。
倘若有一天他走了,如果她还愿意留在府上,没人敢欺负她。如果她过几年遇见更好更珍惜她的人,她可以随时离开。可若她带着“丞相正妻”的名分,恐怕没人敢娶她了,往后几十年她只剩孤独。如今他坚持与她分房,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平静了一会儿,诸葛亮开口唤人:“老李。”
“在。”李总管从外面进来,“丞相有何吩咐?”
“下月入宫赴宴,我与阿七一同进宫,你为她准备身新衣。”
“是。”
简兮第一次穿这么贵重的衣服。素色锦缎,广袖长裙,上绣着流云般的纹路,贵重却不奢华。
小环为简兮梳妆打扮,盘发时看到首饰盒里的梅花木簪,犹豫一下,劝说:“今日进宫,姑娘可否别戴这枚簪子了。”
“为何?”
“与姑娘身上的衣服不相配。”
简兮坚持说:“配不配都是人为强加的外在理由,我喜欢这只簪子,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是最配的。”
“小环说得在理。”门开着,诸葛亮直接迈步走进来,“入宫赴宴,该有的礼数不可缺。”他摆了下手,小环俯俯身,识趣地退下了。
诸葛亮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黑木盒,他打开盒子,轻轻取出一只白玉雕成的梅花发簪。
样式极简,做工却十分精细。簪子上的梅花有的盛开娇艳,有的含苞待放,玲珑生动,惟妙惟肖。
他抬手取下她原本束发的木簪,小心翼翼的将梅花玉簪插在她发间。
她低垂鬓发斜插玉簪,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双颊边若隐若现红扉,整个人好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赠卿玉簪,莫要弄丢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简兮莞尔道:“丞相难得如此坦白。当日先生赠木簪时还说娶谁都无所谓呢,其实那时候便打定主意娶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