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的脑袋瞬间炸开了。
刘禅起身,语气凌厉道:“朕的父皇、二叔、三叔的逝去,皆因荆州而起。唯一对朕好的孙阿娘,如今被困荆州城中。气象异常,老天震怒。昨夜父皇托梦给朕,让朕以刘家血脉起誓,夺回荆州,为二叔、三叔报仇,迎回孙阿娘。”
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他握紧拳头,坚定决然:“朕已下令,整军以待。待冰雪融化,全军出兵伐吴,一洗荆州之恨。此次,朕要御驾亲征,亲自迎接孙阿娘回家!敢有违抗者,斩立决!”
他声音如此有力,简兮却心惊胆战。难怪诸葛亮会领群臣跪在殿外。出兵伐吴,当年刘备就是这般,因一时激愤出兵,惨败而归,蜀国从此一蹶不振。
如今,他要走自己父亲的老路么?
他的所作所为,如果失败,足以彻底将诸葛亮击垮。毕生心血,转瞬间付之一炬。
良久,刘禅脸色稍缓,他站在高处打量着简兮,低声道,“你长得很像朕从前认识的一人,她是孙阿娘的挚友。”
故人?刘禅说的难道是“阿七”?
简兮倏然抬头,正对上刘禅充满探究的眼睛。她吓了一跳,急忙把头低下去。
刘禅仔细打量她。她究竟是何身份,在他眼中并不重要。此番出征,他只想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庆功宴上,朕已将孙阿娘的信物交给你。此次出兵攻打荆州,朕交给你一个任务,大军出发前你提前到荆州,将孙阿娘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简兮错愕。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荆州之战结局如何她不知道,但孙小妹和陆逊死于荆州大火。
她不敢抗旨,只能缓缓俯身跪地,叩首说:“民女遵旨。”
天空灰蒙蒙的,雪仍疯狂下着,就如同这疯狂的夜晚,无法平静。
殿前跪着的大臣,已由十人,减至三人。也许他们是听到皇帝那句斩立决,退却了。
诸葛亮依然跪在那里,眉毛结上了薄薄一层霜。他脸色苍白,却固执坚定。
“姑娘,该走了。”高公公善意提醒道。
雪水渗进鞋里,风吹得她脸颊如刀割般刺痛,简兮走出宫门,嘴唇冻得发紫。斗篷连着帽,虽然遮住部分风雪,可帽檐上渐渐落上薄薄一层白霜。
她在宫门外站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清晨,雪停了。
李总管扶着诸葛亮,缓缓走出宫门。
简兮赶忙上前,轻轻拂去诸葛亮肩头的雪花,为他披上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玄色披风。
诸葛亮抬起手,不经意碰触到她的手,顿时一愣。她的手竟比他的还要冰凉。
“你一直没回家?”诸葛亮低压地开口问。
简兮理所应当地点头,吩咐请李总管骑马快速回府,立刻传太医。
“是,阿七姑娘。”李总管冻得脸发紫,咬紧牙关,骑马先行一步。
简兮扶诸葛亮上马车。
车夫连连扬鞭,双轮在雪地上缓缓行进。
马车里,诸葛亮紧紧闭着双眼,周身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简兮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在他的膝盖上。他轻叹一声,顺势握住她的手。掌心冰凉,他却依然想尽全力温暖她。
“丞相还记得当年在祁山大营对我说的话吗?你说待到中原一统,就回隆中与山水田园为伴,你还记得吗?”她声音清朗明亮。
诸葛亮浑身一震。他当然还记得。他希望终有一日,自己能卸下重担,随她一起过上远离是非的日子。
“中原一统,还差得远。”诸葛亮发髻有些松了,额头上磕破的伤口已经结痂,血珠流在眉毛上也凝固了。
事已至此,何苦呢。
简兮心头压着一块顽石,让人喘不过气。沉默许久,她轻声说:“陛下年近三十,三十而立,不可能永远活在先帝和您的羽翼下。此次出征,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不必过于忧虑。”
“这是最后一次。”他淡淡地说,握住她的手慢慢收紧。顿了下,他又道:“此战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回隆中去,看看院子里的那棵梅花开得好不好。你啊,别再折梅花堆雪人了……”尾音落,他靠在她肩膀上,沉睡过去。
诸葛亮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简兮怕他就这样醒不过来。
当日在宫里,年轻的皇帝气过了头,等回过神,立刻派最好的御医到丞相府,为相父诊治。
诸葛亮睡得很沉,就好像要把这些年缺的觉全都补上。太医开的药,简兮是用最小的勺子,小心撬开他的唇缝,一点一点往里喂。
整整三日,诸葛亮才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的简兮眼角发青,神情焦虑担忧,眼睛肿得像灯笼一样。
他醒来,她喜极而泣,扑在床上抱着他直哭:“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我无事,别哭了。”诸葛亮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然后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简兮支起脑袋,下巴轻轻贴在抵在他胸口,吸吸鼻子说。
诸葛亮淡淡笑了下,病中的他,眼神带了点脆弱和暖意:“才三日啊,感觉像过了好几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先帝,梦到了关将军、张将军,还有子龙。梦到我们随先帝坐拥荆州,一起收复四郡,开疆拓土的日子。我还梦到了你……你从江东来到荆州,天寒了就给我们做暖暖的热汤锅,天气炎热便做些凉糕送到校场。我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你就坐在山坡上,远远地看我操演士卒、排兵布阵。难得休沐,你闲不住了,拉着我出城逛,后来我们误了进城时间,被关在城外。我就背着你,在护城河边走,走了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