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珮领了旨,正欲告退之际,却听到萧晔道:“你且等等。”
苍白病弱的皇帝从枕下缓缓取出一个红绫诏书,递给了这位他目前最信任的表弟。
“君珮,你看看吧。”
傅君珮双手接过了那道诏书,打开后迅速地阅览了一遍。
他眼帘低垂着,因此萧晔没有看到他眸中闪过的一丝暗芒。
看完后,他阖起诏书,语气带着一丝迟疑,看向萧晔,“陛下,您对皇后疑心至此?”
萧晔唇角露出不明的笑意,“近日她的一些表现,令朕有种感觉,是朕以前错看了她。她并不是你我以为的那种无知无识的女子,先是向你揭发席云,又借口让朕重新启用,这般拉拢人心,手段真不算是多高明。有朕的母后前车为鉴,朕不能不防着她。”
傅君珮垂目看向那道诏书,突然想到那天她在晨光中眼泪汪汪,哭得无声无息的模样,只觉得手心开始莫名发热。
见他沉默,萧晔的神情变得有些阴冷,“为了后世之名,朕不便让她殉葬。但她才二十一岁,和朕没有子嗣,如果有朝一日她牝鸡司晨,篡权乱政,大燕便会易主他姓。朕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这道诏书由你收藏,若她真有此心,届时你代天行诛,谁也没有话说。君珮,你记住,不可对她有妇人之仁!”
傅君珮将诏书放入袖中,和那张淡紫手绢贴在了一处。
有好几次,他明明可以还给她手绢的,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将手帕留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蓦然间乱了一瞬,而回答萧晔的声音却无比冷静而笃定,“陛下,臣一定不负您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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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北传来大败的消息后,仅仅三天,萧晔和傅君珮便令兵部调集十万大军,由萧溶挂帅出征。
萧清翊在城门为这位皇叔送别时,表情颇为不服,他屡次向萧晔请求亲征,均被驳回,连傅君珮也严厉驳斥了他。
身为储君,萧清翊是不可能被允许在皇帝垂危之时离开京城的。
来为萧溶这浩荡大军送别的,同样还有傅君珮,和灵溪这位皇后。
萧溶一一拜别之际,特意在灵溪面前停留了会。
他温润俊美的面庞在银白铠甲衬托下格外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萧溶微笑注视着眼前乌发素衣、戴着浅紫帷帽的女子,“殿下,臣弟一定不会辜负您和圣上的祈盼,等凯旋回朝之日,臣弟会将匈奴最珍贵的玛瑙杯献给皇后殿下。”
灵溪临风而立,轻薄的春风将她的帷帽吹开一角,露出她如玉的下颚,和樱桃般的红唇。
她低低答道:“本宫祝梁王殿下早日凯旋归来。”
萧溶再次看了她一眼,转身下了数百个台阶,驾上汗血宝马,领着浩大的队伍踏上西征之路。
萧清翊在灵溪身旁重重哼了一声,故意阴阳怪气道:“皇叔果真有心,对孤都没有这般好呢。还为你献上玛瑙,呵呵呵,你们二人真是交情不浅!”
灵溪冷冷道:“你不服气?不服气憋着,谁让你这么不讨喜。”
说完,从他身边袅袅走过,扶着宫女的手,缓缓下了那极高的台阶。
傅君珮望着前方那道清丽袅袅的背影,突然想到了自己手里那道威胁她性命的诏书。
如果有朝一日她知道这道诏书的存在,她还会用那种潋滟生波的目光看他么?
他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慌,他是抗拒那道诏书的,但他还是接受了。因为他的身份他的立场,决定了他只能站在萧清翊的身边,维护他的权力。
可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希望她死。即便他知道,她有心机,也有自己的算盘,甚至她对自己的靠近,袒露的心意,可能都是伪装。
即便那些眼泪和动人的话语都是假的,他也不忍看到她在这个世间消失。
否则也不会在萧晔提出殉葬之法时就立刻激烈反对。
在他微微出神之际,身边的少年愤声道:“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这女人就敢和他眉来眼去,言语暧昧,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萧清翊忿忿不平的口气里夹杂着一丝气急败坏,而他的目光同样在牢牢锁定着他口里那个无耻的女人。
虽然自己一如既往地无比讨厌她,尤其是父皇病重她还这么不安分地和别的男子暧昧,但为什么还会忍不住看向那道只着素衣的背影,竟然会那样清丽,跟她以往的张扬浮夸那么不一样,让他觉得有种清冷仙丽的特别韵致。
而且这种独一无二的气韵,还是他在别人身上从没感受过的。
萧清翊惊恐地发现了这一点,顿时这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他是不是中蛊了,他怎么会觉得这个无耻女人又美又特别!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绝对是!
傅君珮长眉紧蹙,瞥了一眼神色错综复杂的英俊少年,冷厉斥责道:“殿下身为人子,怎可对皇后如此出言不逊、有悖伦常,回去后将孝经抄写五百遍,晚间交到紫宸阁给我查阅。”
见傅君珮神情十分的清冷肃穆,萧清翊心知回天无力,只在心里不停哀叹,有气无力地回道:“是,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