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星没有接着说,因为李恒香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不住往下流,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么多天死里逃生的绝望,还有生死与共的伙伴的死亡,大难过后溜了一条命的庆幸,此刻李恒香五味杂陈,终究是悲伤占了上风,她没想到春燕会死,她以为她们三个能一起逃回来。
是她太鲁莽,如果不是她,其他人都不会死。
她带出去六个人,最后却只有夏莺,剩半条命跟她回来。
方楚星和赵紫烟对视一眼,静静走到屋子的角落里坐下,同时通知外面的人请沈灼灼过来,告诉她李恒香醒了。
今日休沐,沈灼灼在府上等消息,一是等沈清瑶派去江南的人的消息,二是等李恒香的消息。
沈灼灼以前最烦的事情就是等待,这几天下来,倒是锻炼了她的耐心,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坐这么久。
她看向南方,湛蓝天空之上,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就是不知道,江州的天气如何,她阿娘和妹妹们又如何了。
“小姐,方医师说李姑娘醒了。”
沈灼灼不自觉曲起手指,敲打着桌面,直到仆从的到来。
“醒了!我这就去看看!”沈灼灼大喜,猛地起身往那个被划定为病房的房间跑。
进屋前还得去耳房套一身热水煮过的衣服,以防带入过量病菌,导致刚开刀的病人伤口恶化。
于是过了一会儿,李恒香看见了第三个“白无常”。
“医师这副打扮也就算了,沈灼灼你疯了吗?也披麻戴孝?你可是官员,不怕被人看见,参你一本。”
李恒香看见沈灼灼,才打起精神来。
这一打起精神,就说不出什么好话了,不过她也是关心沈灼灼,沈灼灼身为父母健在的在室女,披麻戴孝确实不好,而她又是朝廷命官,被人瞧见,少不得被人拎出这个不妥帖的行为,到皇帝面前大批特批一顿。
“我是为了谁啊?不穿成这样,你猜你还能不能活。”
李恒香心情不好,沈灼灼心情也不好,所以俩人说话都不太客气,好在她们也都习惯了这种不客气的对方。
就是这对话内容,听得一旁的方赵二人咋舌,生怕这两人在病房里打起来。
方楚星特别惊奇地看了沈灼灼两眼,没想到阿灼也有这么不客气的时候,她还以为阿灼无论何时,都只会笑着呢。
“说说吧,到底遇见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狼狈逃回来。”
沈灼灼是想着驯服野狼,手段要狠一些,但她没想过要李恒香的命,她很欣赏李恒香,想让李恒香为谢秋莳所用,为大庄兴盛添砖加瓦。
要是人死了,之前她耗费的功夫全白费了。
况且李恒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死了的话,她上哪儿再找个这样的劳动力?
所以对于李恒香差点儿死在南方这件事,沈灼灼十分恼怒,她总有一种,是自己将李恒香推入险境的负罪感。
李恒香倒是没想到沈灼灼会如此关心她,她以为沈灼灼只会在她面前,嘲笑她技不如人,运势不好,出门倒了大霉。
“我……”李恒香刚要说,视线落在了方赵两位医师身上,她不确定这两个人能不能信。
“正好楚星要去煎药,我陪她去,半个时辰内会回来,那位病人还需要看着些。”
赵紫烟一把拉过方楚星,也不等沈灼灼说话赶人,一溜烟儿跑了,方楚星直到被拽走,还一脸茫然。
比起方楚星,赵紫烟在人情世故上要更得心应手一些,大了几岁就是不一样,更为灵活。
“行了,四周没人了,这里是沈府,你不用还戒备着,你已经回来了。”
沈灼灼见李恒香如此小心,更愧疚了一点,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李恒香这样小心翼翼,大多数时候,李恒香都如同游魂一般,飘离在事件之外,她就像个机器人,下达命令才会有动作,没有命令,她动都不动。
这次南行,李恒香变了太多,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李恒香惨然一笑,“我付出那么多才拿回来的东西,要是因为不够谨慎,被泄露出去,那真的太不值得了,我身上的东西呢?”
“在我阿姐那里,还没有人动过。”
“绣着玉兰花的香囊里,有一把钥匙,到昌乐坊的百春楼寻一位叫玉兰的乐伎,她前段时间得了一个新的妆奁,妆奁里有个小盒子,打开它,能拿到一个地址。那是一处院落,西墙上有个被补上的狗洞,掏开狗洞,里面藏着一份账本。”
环环相扣之下,只为了藏一份账本?
沈灼灼微微皱眉,“什么账本?”
“一份用密语写得账本,有人告诉我,那本账本里,记录了朝臣和蛮族的交易。”
沈灼灼脸色一变,她握紧了拳头,恨恨出声,“卖国!”
卖国贼,和侵略者一样恶心的存在,在战乱年间让人恨得牙痒痒,在太平年间,让人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
哪怕是奸细,都比卖国贼要强一些。
沈灼灼要是抓住了奸细,她愿意给对方一个全尸,只不过是各自为主,没什么对错。
可卖国贼不一样,沈灼灼要是抓到了卖国贼,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她内心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