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一阵唏嘘,想着也许自己应该再弄出一些“新玩意儿”交给宫人们,让他们一技傍身拼一个安稳的未来。
苍蓝色的天空上飘着洁白的云,马场上扬起尘沙,少年人们三三两两地策马狂奔。听着畅怀清爽的笑声,江宁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总是骑马射箭,也没有什么意思。”蒙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江宁抬眼看去,只见蒙毅捏着糕点愁眉苦脸。
蒙恬提醒蒙毅注意形象。
嬴政摆了摆手:“只是小聚,不必遵守礼仪。”
“喂,江宁。我知道你擅长做一些新奇玩意。”蒙毅托着腮问道,“我问你有没有比骑射还有趣的东西?”
“蒙毅。”蒙恬眉头稍蹙。
“只是问问而已。”蒙毅漫不经心道,“太子都说不必拘泥礼数了。兄长你就是太古板了,当心没有女子喜欢你。”
蒙恬:“……”
江宁心道,我看要不是小陛下在这,蒙毅你非得挨你哥一顿胖揍。
“有吗?江宁。”
见蒙毅目光灼灼的样子,江宁知道自己就算说没有,这小子也会缠着自己想一个出来。正好她想着把马镫造出来,好让骑马变得更安全一点。于是说道:“大概有吧。”
蒙毅眨了眨眼睛:“还真有啊?”
“有求必应,只是仆的本分。难道蒙郎中是在为难仆?”江宁一脸无辜。
蒙毅:“……”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瞧着蒙毅一脸着急的样子,江宁偷笑。果然逗小孩最有趣了。
嬴政眉眼含笑地看了眼江宁,示意她不要逗小孩了。江宁见好就收,起身去找负责钉蹄铁的仆从做打马球用的装备了。
两天后。
蒙毅拿着马球杆问道:“怎么玩啊?上马挥杆子?那也不好玩啊。”
“当然不是只挥杆子了,”江宁拿出自己用兽皮缝制的马球,解说起了马球,“两人一组,哪一队的人用球杆把球打到对方的球门里,谁就嬴了。”
“感觉挺有意思的,兄长你觉得呢?”蒙毅转头问蒙恬。
蒙恬年长想得多,问道:“不会坠马吗?”
“郎中放心,”江宁让人把马牵了出来,指着马镫解释,“前几天跟程先生商量过,马鞍下加上马镫,有了着力就不容易掉下去了。要不几位先上去适应适应?”
蒙毅早就跃跃欲试了,闻言立刻翻上马背,甚至还是无师自通地踩着马镫上去。他驱马在场地中跑了两圈,又挥舞着球棍,朗声道:“兄长,这东西真的挺好用的。我用了那么大力,都没掉下去哎。”
负责陪同的王贲笑道:“令弟还是那么活泼。”
蒙恬:“……”
见状,其他人也翻身上马适应马具。跑了三四圈,又试着击打着马球后,比赛正式开始。
“光是玩也没意思,不如来个彩头?”看向其他人。
嬴政:“前些天我得到一对琉璃杯。不若以此为彩头?”
“不愧是太子,出手就是阔绰。五局三胜。”蒙毅笑答应,有对江宁说,“江宁你断胜负,不许偏心。”
本以为能偷闲的江宁:“……”啊?还有我的事情啊?
鼓声响起,两队人马就混在了一起。蒙氏兄弟配合默契,转眼间就赢了两局。
但嬴政和王贲已经逐渐磨合默契,靠着王贲的老谋深算,小陛下赢得一局。两人乘胜追击,又进一球。比分二比二。
眼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局,双方竞争更是激烈。不是你抢了我的球,就是我在空中横截你的球,让他们这些围观者紧张不已。
忽然,场上局面发生突变。在蒙毅将马球控住在自己的球棍下时,王贲攻其不备,用力击打马球。可是马球飞的方向竟是他自己这一队的球门。
江宁睁大眼睛,等等,王贲打糊涂了?这要是进了己方的球门那可就是乌龙球了。
忽然,一匹枣红马出现在球门前。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嬴政,只见他球棍一扬击中马球,小巧玲珑的马球立刻飞跨大半个场地,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冲进了蒙氏兄弟球门。
“漂亮!”江宁右手握拳击在左掌,激动道。
整个马场中更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那欢呼声震耳欲聋。江宁看向骑在马上,大汗淋淋却笑得明媚的嬴政。她想没有比杜甫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能更好地形容眼前的嬴政了。
蒙毅策马而来,扛着球棍,脸上并无不悦,只是调侃道:“看来我们太子是舍不得琉璃杯啊。”
“怎会。”嬴政说道,“本就是想要送给你们的,不然也不会带到这里了。”
江宁刚准备把琉璃杯送给蒙氏兄弟,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们聚在这里作甚?”
第29章
声音不同于少年人的清亮活泼, 是成年人的温沉儒雅。在看到来人后,众人立刻收敛起了笑容行礼问安。
嬴异人轻咳了两声,笑着抬手, 让众人起来, 又说了些场面话,夸赞少年们不愧是大秦儿郎。接着将话题引到了马镫上:“这是谁想出来的?”
蒙毅心直口快, 把江宁卖了出去。
“我猜也是你。”嬴异人态度和蔼, 丝毫瞧不出这人是能灭一国的君王。
江宁态度温顺:“仆只是做了本分的事情罢了。想出马镫实属偶然。”
“好, 此乃秦国幸事。”嬴异人转头交代王翦,“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
王翦抱拳:“末将领命。”
少年们还在疑惑,江宁却知道, 嬴异人和王翦蒙武应该看到了马镫发挥的巨大作用,三个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能够应用到行军打仗上。看来程先生有得忙了。
事实证明江宁想得也没错, 在庄襄王二年的时候, 秦国铁骑为秦国攻下三十七座城池, 其威名以远扬在外。
不过随着攻城略地的加深, 俘虏也多了起来。江宁瞧着跟在身后的新面孔, 出于同情传给了她们一些保命的经验。
行至赵姬的行宫,便听到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她对着身后的宫人们说道:“我先进去,你们在外面候着。”
一进宫室,便看到散落的纸张竹片, 还有坐在案前生闷气的赵姬。她拾起这些东西, 小心地摆放在案前, 又伸出手替赵姬按揉太阳穴。等到赵姬眉目稍缓后, 柔声询问:“何事引得王后如此恼怒?”
赵姬杏眸半阖, 闻言眉头又蹙了起来,最后抱怨道:“永巷令不知在想什么, 往宫里新添这么多人,无论怎么安排总有多余。要是再无办法,那我只能将这些人打发到宫外开垦荒地去了。”
江宁瞄了一眼纸张,上面确实是赵姬想的安置办法。不过怎么安排总有余下的人,赵姬虽有耐心但经不起消耗。
“总会有办法的。”江宁提议,“不若先用朝食,也许用过饭便有办法了。”
外面的宫人们也机灵,听到江宁的话后,马上进屋布菜。一盘盘精致菜式出现在食案上,赵姬的脸色稍霁,夸江宁:“还是你贴心。”
“王后谬赞了。”江宁跪坐在一旁,一边倒水一边提醒,“说起来少府同仆说锦缎已经织好,让仆拿来供王后挑选。”
秦宫的宫人技艺自然远超普通女工,在新工具的辅助下,很快就有新的布料出现。就连江宁都很惊讶,自己只是稍稍地升级了一下工具,竟然就推进了丝织业的大跨步。
“对了,吕卿的纺织坊建得怎么样了?”赵姬一边选布料一边问。
江宁:“听御府令说,吕大人正在为手艺精湛的女工不足而头疼。”
赵姬呀了一声,连说两次我怎么没想到。连忙叫少府和相邦来,她要与其商量要事。
成功给多余宫人们找到安置地方的江宁默默退出室内,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1]的风范。
也许受了赵姬的启发,吕不韦如法炮制地留下部分俘虏进入造纸司和瓷器司干活。相比于开垦荒地来说,这两个活计还算轻松,吃住也算可以,大抵不做错事情就能安稳活下去。
“是你提醒母亲的吧。”嬴政松开手,箭头正中红心。
江宁早就习惯嬴政能看出自己的计划了,于是大方承认:“只是提议,没想到王后真的采纳了。”
“你很在意那些俘虏?”嬴政抬头看向她,询问,“为什么?”
江宁想了想回答:“大概他们可怜吧。”
她眺望远方心道,因为觉得自己跟他们很像,所以会物伤其类,才会想着去帮一帮他们。不过,这些事情是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秘密,只能藏在心里了。
“仆做了萩水,太子尝尝吧。”初秋干燥,容易引人发咳,小陛下总说喉咙紧。好在蜀地供上了萩果,也就是雪梨。江宁用糖和梨做了润喉用的梨水。
嬴政一饮而尽,觉得效果不错,便道:“给父王备上一份。母亲说父王最近总是在咳嗽。”
“太子放心,仆已经叫人向各宫送上一盅萩水了。”江宁回答。
嬴政看着江宁,说道:“你倒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本分,是仆的本分而已。”江宁憨笑。
嬴政无奈地瞅了她一眼。
秦庄襄王在位期间,干的最多的事情打仗扩土。三年的时间秦国已经拥有了不少城池。不过他的身体着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尤其被信陵君攻至函谷关的消息一惊,支撑生命的城墙轰然倒塌。
江宁想过嬴异人病重也许是被人暗害。但暗中调查了许久,只得出了嬴异人确实因为生病而性命垂危。他天生羸弱加上长期劳心劳神,让他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
淅淅沥沥的雨声总让人倍感沉闷,水冷的雨水顺着瓦片滴落,自从嬴异人病倒后,便很少能见到晴天了。
“什么时辰了?宁。”嬴政披着衣服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江宁回答:“还未到日出了,太子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前些日子,小陛下私自带着成蟜和夏太后探望嬴异人,惹得赵姬大动肝火,狠狠地打了嬴政一巴掌。直到现在还能隐约见到红印子。
嬴政拿起洗漱用具:“不用了。今日阴雨路不好走,还是早点出发跟父王母亲还有祖母请安吧。对了,我的牙膏用了了,让家令送来些。”
牙膏和牙刷是江宁刚穿越到战国时期做的第一件用品。当时吃穿不愁,自己想保持个人卫生,就做了一套洗漱用品。结果被嬴异人他们撞见,就变成一家人用,后来被吕不韦扩大了适用人群,到现在基本上人人都会刷牙洗漱了。
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后,江宁便跟着嬴政先去章台宫向王上王后问安,而后再去华阳太后处问安。
不同于章台宫的药味熏天,华阳宫中有一股淡淡的香草味。江宁猜测这味道应该是楚国独有的香薰。
“如今王上病重,万事以王上为重。太子不必日日往返于两宫之间。”华阳太后端坐在主位上,高贵典雅的气质扑面而来。
江宁心道,当真是岁月不败美人。
嬴政放下热汤,态度诚恳:“父王与祖母都是我的长辈,辛苦于孝道而言不足为谈。”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想必阿姊和子楚会很宽慰。”
江宁手指蜷缩,坏了,夏太后和华阳太后是对家。小陛下前几日所谓定惹得华阳太后不悦了。
“听见父王念叨着夏太后与成蟜,想着父王满足心愿或许能痊愈。孙儿便斗胆带着夏太后和成蟜去了。”
嬴政轻声道:“孙儿知道若是祖母听到,也会满足父王的心愿。孙儿知晓祖母是这世上最慈爱的母亲。”
“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华阳太后嘴角上扬,语气比之前柔和,“眼看快到食时,便在我宫中用饭吧。”
嬴政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