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马和改良的农家肥从宫中流出, 很快就在咸阳城中流行起来,进而辐射到全国。
不过因为农户不分时间场合地制作农家肥,导致咸阳城部分区域很有味道。朝臣们闹着要禁止这股歪风邪气, 惩治最开始使用农家肥的罪魁祸首。
江宁:“……”不带这样啊, 你们的城市卫生本来就不太好,怎么能把味道奇怪全推到农家肥上去?
庄宇哭丧着脸:“惩罚我倒是不在乎。只是这新的肥料好用得很, 制作也简单。若是被禁止了, 我们还拿什么种粮种菜?”
江宁捏着下颌心道, 庄先生这话不错。这个时候又没有化肥,改良的农家肥算得上是唯一能用的肥料。若是被取缔了,总归影响产量。
这些人还真是长期脱离生产光知道吃了。她苦笑, 不过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就是了。
“私田每一季都要向王上汇报菜蔬粮食产量。你将新肥的事情写清楚。把好处写清楚了,等到太子看了, 他会替你们想办法的。”嬴政在一旁提醒道。
庄宇倒是没被喜悦冲昏头脑:“太子年幼, 而且尚未继位……”
“哎呀,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啊。”江宁打断了庄宇接下来的话, “你在折子上写一写针对现在城内情况的解决办法。比如说统一时间做挑粪, 不要在城内做肥料。太子一看高兴了,不就不会禁止了吗。”
“你说得对。我得试试。”
看着庄宇去忙了,两人也就不打扰离开了。
私田位置僻静,其附近多为小亭和长廊。植被茂密, 光影交错。上有莺啼, 下有水声, 倒也是有几分桃花源的感觉。
江宁歪着头问道:“太子你确定折子写上之后, 吕相会同意?”
“秦以耕战为立国之本。凡有利于农桑, 秦无不用之。只要庄宇把事情写清楚,又给出解决办法, 仲父不会不同意。”嬴政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吕相大概会亲自或者派人去私田里看一看,得让庄先生好好准备了。”江宁转过身,倒退着走,“既然诸位大人那么爱干净,那干脆借此机会彻底处理现场城内气味不好的问题。”
要知道江宁来到战国时期的第一天,就被臭味和灰尘扑了个满面,那味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好在秦宫每天有人打扫清洁,又有熏香什么的,她才不至于被熏成一个嗅痴。
关于城市卫生问题她在想了好多次,但苦于没有机会。眼下机会送上门了,她肯定要抓住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争取一年内咸阳及周边地区干净,三年内整个秦国都变得干净!
嬴政欣然同意,他也不喜欢因为风向的缘故而闻到奇怪的味道。
于是,在嬴政默许下,秦国卫生建设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农家肥。由庄宇招募农人,在早晚两头挑粪,移到城外指定地点制作肥料。
至于其他时间,当然是把味道盖住了!正当众人对着自家敞口茅坑发愁时,一张新厕草图在民间流传起来,解决了众人的燃眉之急。关于肥料产量过多的问题,目前建议应用到开垦荒地或者远销他国。
其次是水污染问题。在众人得知粪便有用时,主要污染源已经被解决。对其余杂物进行废物利用,有用的回收利用,没用的烧了或者深埋。
最后是街道尘土飞扬的问题。暂时采用定时洒水的办法来解决。当然如果有闲钱的话,她要铺地砖。
一番操作下来,咸阳城干净了不少,空气中也没有怪怪的味道了。这让江宁感觉舒服了不少。
正在看书的嬴政瞧见她眉目含笑,忍不住问道:“就有这么开心?”
“不生活在臭水沟粪堆旁边当然开心了。”江宁一边托着腮,一边转笔,“不过要想保持下去,最好设立一个官署管理。太子觉得呢?”
“仲父已经跟朝臣商议过了。”嬴政轻描淡写道,“现下净城令应该已经到位了。”
江宁努努嘴,好吧,自己总是比这些老狐狸反应慢半拍。不过净城令是什么?战国时期有这个官职吗?
“仲父新设的官职。”嬴政合上书看向江宁,“用来管理咸阳城的卫生,品级不算高。”
江宁哦了一声,在心里琢磨起这个官职于党争的作用。但她觉得一个净城令评级不高,又不能左右政务,大抵不会有人来争这个位置。现任净城令大概只是被随手抓来凑数的人。
算了,不想了,目前来看威胁不到自己跟小陛下的安全。江宁放弃思考,我还是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临近正月,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了。江宁裹着兽皮蹲在火炉前烤火,而炉子上的砂锅里还煮着八宝粥。
一股寒风涌入室内,江宁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去,在茫茫雪色中站着一个嬴政。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悄悄的宫室内,炉火烧得很旺,砂锅里发出咕噜咕的声响。
“阿啾——”冷热交替,江宁打了个喷嚏。
“有这么冷吗?”嬴政看着缩成一团的江宁,面露疑惑,宫中有地龙,再怎么冷也不至于如此吧。他询问:“要不要交给太医给你瞧瞧?”
“不用了。”江宁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回答,“大概是天生的体寒吧。”她又道:“正好你回来了,我煮了八宝粥,一起吃吧。”
“我看你到秦国来就是为了吃。”嬴政无奈道。
要说江宁到秦国的这几年,除了制作新东西巩固嬴政的地位,做的最多的就是升级厨具,还有调理食材。让秦国菜的味道提升了一个水平。
“民以食为天,当然是吃喝更重要一些。”江宁打开锅盖,米香味顿时弥散在整间屋子里。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歪理邪说吧。”嬴政忍不住吐槽。
江宁嘿嘿一笑,把盛好的八宝粥放到嬴政的手里。她很清楚,嬴政在这个时间应该陪着赵姬用膳。突然回来,情绪也不太对,她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对方没有要说的意思,她也就不问了。
“吕不韦来找母亲,母亲便打发我回来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了令人寒心的事实。
江宁顿了顿,看向嬴政。对方脸上火光越是明亮,便越是让人觉得他心情低落。是了,在相依为命的母亲的心里,自己不再是重要的。这种落差大抵会让人很难受。
这种时候,她这个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也不好出言安慰。于是她沉默地坐在嬴政旁边,拍一拍这个瘦弱少年的肩膀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如果有需要的话,她这个朋友会挺身而出帮他的。
“原来兄长你还在啊。”成蟜来得正好,他像动物一样微微探出头,脆脆的童声撞碎了室内的忧伤沉寂。
成蟜?他到这里做什么?江宁疑惑。被韩姬折磨过后,她莫名地对相关人员有些抵触。
在感受到殿内的气氛后,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发什么了吗?”
嬴政摇头:“无事。你怎么来了?”
听到嬴政问话,成蟜转眼就忘了自己的问题。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笑道:“祖母宫里的刚做好的牛乳糕,特地来给兄长送来。”
成蟜本就长得白净,如今笑起来,眼睛眯起来像一对小月牙,显得尤为可爱。让人想起了邯郸城里的小陛下,也是这般粉琢玉器惹人怜爱。
看着两兄弟的相处模式,江宁纳闷,之前不还一个像受惊的兔子见人就跑,一个冷冷淡淡地不亲近。所以现在是冰释前嫌了?
好像也不对,他们两个的争斗说到底只是外戚集团的争斗,与他们个人意愿倒没有太大关系。
瞧着坐在炉前取暖的兄弟二人,江宁想起两个人的遭遇,不禁唏嘘。明明应该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年纪,却不约而同地遭遇各种人生逆境。她不禁感叹,当真是可怜。
“我听说新农具都出自宁姊之手,宁姊好厉害啊。”成蟜眨着大眼睛,求知若渴道,“宁姊宁姊,你快告诉我那个独轮车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冷不丁被人问到要害上,江宁猝不及防大脑一片空白,顺嘴把诸葛亮的大名说了出来。她见势不妙赶紧补了一句此人是隔壁村的,她不太熟。逃荒后就更不知所踪了,所以放弃吧,你们找不到他的。
成蟜有些失落,嬴政帮忙解围:“宁的家乡受了兵祸,很多故人都不在了。”
“宁姊别伤心,成蟜不是故意的。”
听着成蟜的道歉,江宁本来还抵触的心情变得诡异起来,这孩子真是王宫里长大的?也太好骗了吧。她甚至还有些良心痛。为了缓解尴尬,她带着嬴政和成蟜堆雪人去了。
灰扑扑的天空落下了更大的雪花,纷纷扬扬的。不一会儿就覆盖了整座咸阳城,银装素裹的,远远望去仿佛一处仙境。
一开春,咸阳城里变得热闹了起来。农人们推着独轮车出城务农,商贾们入城谈生意,一时间城内外变得拥挤了起来。
一个背着行囊的老者同身边的老友感叹:“高兄,我竟不知咸阳已然是这番模样了。”
老友却道:“别说你了。连我都不认得了。也不知道卫林那小子跑哪去了,不是说好了来接我们的吗?”
就在这时一年轻人从人堆中挤了出来,气喘吁吁道:“老师,先生我来了。公务繁多,有失远迎还请师长先生恕罪。”
老者戳了戳来人的头:“好小子,倒也学会打官腔了。”
“不敢不敢,老师先生入宫吧。太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年轻人讨好道。
第32章
这已经是江宁做错的第三个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外形都一样,怎么就动不起来呢?
嬴政捡起一个小模型,明知故问:“又失败了?”
“……不要戳人伤疤, 太子。”江宁按着太阳穴心道, 脚踩打谷机到底怎么做啊?
看着江宁头疼的样子,嬴政分给她一块桃花酥, 说道:“一会儿净城令进宫述职, 你要不要问问他?”
“问净城令?”江宁疑惑, 难道净城令是个木匠懂得这些?
“他师承墨家,应该精通机关器物。”嬴政看了她一眼,“与其在这里跟自己做劲儿, 不如跟别人交流一番,说不定就想出来了。况且你不常说‘术业有专攻’, 卫林虽然没见过但多少能帮到你吧。”
江宁心道, 我当然想找墨家人帮忙, 但是又不知他们在哪。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卫林是墨家人的?
“自然是夏祖母告诉我的。”嬴政习以为常地回答。
啊,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江宁咋舌, 不过夏太后为什么要告诉小陛下卫林的底细。不对,应该是说夏太后怎么知道卫林的底细。难道——卫林是夏太后的人!
她猛地抬头看向嬴政,只见对方正在阅读朝臣的奏表,一脸平静完全不像刚透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按道理说夏太后做失败者, 应该像当年的魏外戚一样, 在朝堂上彻底消失。可是她的人却悄悄出现了, 而且小陛下还知道, 那是不是就代表华阳太后也知道了……
意识到这点的江宁倒抽一口凉气心道, 她就说嬴政带夏太后见嬴异人,之后又去拜访华阳太后是有目的的。看样子两位太后要一明一暗地夹击吕不韦了。既然如此, 宗室要做什么?总不能站在外面看戏吧。
但看着嬴政胸有成竹的样子,江宁放弃了思考。得了,大腿既然心里有数,她就别瞎操心了安心躺平吧。
约莫半刻钟后,净城令卫林来了。嬴政问完政务后,将江宁做的小模型交给卫林:“我听闻卫卿乃墨家子弟,顾想询问卫卿按东西为何按着踏板,却不能让里面的滚筒转动。”
卫林虽困惑却也认真地摆弄起来。
江宁观察着卫林的表情很是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一种拿作业给老师检查的感觉。
“卫卿可看出问题所在?”
卫林解释:“大概是少了一个齿轮的缘故。此物可还有多余?”
江宁将剩下的两个交给卫林。对方鼓捣了一会儿,打谷机的模型便能动了。卫林说道:“其实臣觉得锁链有些多余,应该用两个齿轮就可以了。”
“……”江宁面色一窘,妈呀记错了,而且连坐三个她都没意识到问题,丢死人了。
“臣能问此物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嬴政瞧了一眼江宁回答;“据说是用来打谷的。”
江宁整理表情,去外面抓了把狗尾巴草放到模型里,将其放入模型中模拟打谷。
卫林眼睛一亮,很是感兴趣。最后还想请嬴政赏他一个,让他拿给师长看看。
师长?墨家的大佬?江宁有些好奇。
“早听闻高先生大名,慕名已久。不知可否代为引荐?”嬴政方向书简,语气真诚。
江宁本以为卫林会为难,毕竟秦墨思想分歧很大,据说分离时很不体面。墨家的大佬应该不愿意跟秦国高层打交道吧。结果没想到对方欣然同意了。江宁眨眨眼睛,怎么两家没分?
“高先生是当年留在秦国的墨家人,他主张以技为重。跟主家起冲突,最后被驱逐。”嬴政歪着头,“我说你也是奇怪,像是知道很多东西又像是不知道。”
江宁:“……”我难道要说我通读古今吗?
好在嬴政只是吐槽没有追问,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情现代人都不信,更何况是古人。万一被当成高级祭品祭天了,那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