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好。前些日子王上还夸赞表兄事情做得好。过几日我还找时间请王上为熊氏子弟安排职务的。”江宁再次凹人设,表明自己一心想着“母族”。
而在座者都不是傻子,当然接受了她的优惠。阳泉君笑道:“王后放心,我熊氏一定会为王上扫平障碍的。”
听到阳泉君的话,江宁再一次感叹这人的脸变得真快。但这是好事,她微微一笑扮演着传话筒的角色:“舅大父放心,我一定会向王上传达我们一族的心意的。”
一场纷争在江宁的早有准备下悄无声息的化解了。
夜幕降临,寝宫中,她盖着坐在榻上跟嬴政绘声绘色讲述今天的事情,最后还自夸:“还好我机智,早有准备。要不然王上你怕是不能如此轻轻松松地休息了。”
嬴政收起了最后一本奏折,瞅着她:“看来我得感谢你了。不过日后这种事情少不了,你要早有准备。”
想起日后越来越难以调节的矛盾。江宁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看向嬴政:“到时候我要是兜不住了,王上你真的得来救我,否则我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得我好像把你丢出去过一样。”嬴政坐到了江宁旁边,问她,“我听说你过几天打算出城?”
“嗯。”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我先看看咸阳城的近况。在各郡县的奏报到来之前,心里有个大致的判断吧。王上怎么想着问这个?”
嬴政看向她:“寡人是秦王,自然也想看看寡人的大秦变成什么样了。”
“懂了,王上你也觉得宫里无聊,所以要跟我一起出去,顺便散散心对吧?”
“……江宁。”
听到嬴政叫自己的名字,江宁揪住自己的被子扣在头上,睁眼说瞎话:“我睡着了。明天再说吧!”
嬴政被气笑了。睡着了?那刚才是谁说话?你的梦话吗?
他觉得江宁的性格像空中的银月令人捉摸不透。说是小心谨慎吧,但脾气上来了又会不管不顾地说上一通,奉行先出气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常常以文静的模样示人,但偶尔也会由着性子逗人。
他看着裹成一条蚕蛹的江某人无奈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拉江宁盖过头顶的被子:“当心憋着,快点出来。我可不想明天宫里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流言。”
“王上也会怕?我还你为你不怕呢。”江宁拉下被子,笑盈盈地看向他。烛光葳蕤,衬得那双眼睛莹润有光。
嬴政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与江宁的目光错开:“以前倒是不怕。但听完你复述的野史笑料后,我还是觉得从源头掐断为妙。如赵王楚王般丢几千年的脸,寡人还没有那么心大。”
听着嬴政加重后两个字的读音,江宁没忍住扑哧一乐。懂了,你也是比较要面子的。
室外北风呼啸,厚厚的积雪发射着月光,衬得雪夜更加寒冷。飞雪在疾风中越过艰难险阻落在了一扇窗前,窗户半开,从屋子里飘出的暖气融化。
“顿弱你真的觉得秦王会见你?你可是个普通人。”
坐在窗前写字的人看向同伴:“普通人又如何?百里奚为奴尚得穆公赏识,你怎么认为我不会为秦王赏识呢?”
“啧啧啧,行吧。既然你有信心,那我就恭贺顿弱大人振翅高飞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啊……”
第102章
晴空万里, 雪芒刺眼,空气干冷,呼出一口, 便能看到吞云吐雾的画面。
江宁哆哆嗦嗦地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 连忙把本子塞进衣袖里,搓手哈气, 嘴里嘀咕着:“手都要冻掉了, 今年怎么这么冷?”
“太史占卜说这几年的冬天会格外的冷。”嬴政暖手抄还给了她, “喏,快点戴上吧。当心冻伤了手。”
江宁将手插入毛茸茸的暖手抄中,暖呼呼的感觉让她一愣, 不禁看向身边人。便看到嬴政正在带暖手抄。
他一直帮她捂着暖手抄?
上一个人的体温覆盖在手背上,驱散了刺骨的寒意。皮毛从手背划过, 毛茸茸的触感在心头留下异样的感觉。
在感受到她的目光后, 嬴政侧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江宁微微一笑, “只是被王上提醒, 我想起来这段时间虽然处于温暖期, 但温度对比以前是下降的。春夏不比以前暖,秋冬会比以往严寒。要做些准备了。”
“哦?时隔这么远,你怎么会知道?”
“收集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的生长温度,再对照古籍记载, 大概就能推测古时候的温度了。不过研究过程是个漫长的过程。”江宁跟在嬴政身旁, 笑道, “但说起来, 这个时期比几千年以后暖和多了。”
嬴政:“很冷?”
“是啊。我求学的地方, 下过一场场的大雪,厚厚的积雪堆起来有时候没过小腿。不过即使出行困难, 也挡不住爱玩的同窗们。他们会在宽阔的场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她回忆往事,脸上浮现出柔软的笑容,“是一段值得怀念的记忆。”
街上行人稀少,但听着身边人的脚步声,她的心却不感到孤寂。安静祥和环绕在心头,竟让她萌生出一直走下去的想法。
倏然,北风呼啸而过,细小的雪粒扑面而来,让江宁迷了眼。一时没有留意到的冰面,脚下一滑,突然失去肢体的控制,令她惊呼出声。
凭空出现了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另一人的体温通过掌心穿过厚厚的衣物,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若是我不在这,你是打算滚一身雪再回去吗?”
听着嬴政话中带着调侃,江宁不由地转过头,发牢骚:“你这副偷笑的模样实在太没同情心了。我可要伤心了。”
“可我说的是事实。”
“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啊。没有好处我不干……”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嬴政的动作惊到了。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对面的人,脑子里全是一句,嬴政戳了她的脸!
嬴政见她不说话了,才收回手并感叹:“终于安静了。”
“王上!”江宁不禁想,这个幼稚鬼真的是嬴政吗!
“又没见到秦王?”
一人和江宁同时说话,不过内容却引起她的注意。她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两个穿着朴素年轻人从远处走来。
“你到了还问,你是诚心来戳我心窝子吧。”另一个人年轻人白了一眼同行人。
“唉,多大点事。不就是耽误些时间嘛,慢慢来总会好的。”那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不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1]。顿弱你现在多些磨难,以后定会顺顺利利的。”
“我倒是能等,就是不知道秦国能不能等。”名唤顿弱的人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秦国如此强大,怎么会有危险。我看你不得举荐一定是因为这句话说得不好。要不改改?”
“你不懂。秦国困局不在弱,而在强。”
闻言江宁和嬴政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继续听下去。
“强?”
“没错,此刻正是强累秦。”顿弱继续说,“有道是,一箸易折,十箸难折。六国皆积弱,然,合则变数无穷。昔有信陵庞煖主五国合纵,秦有所伤。如今列国大臣亦有贤明者,主张合纵抗秦。”
“这倒是没错。可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六国各怀鬼胎,合纵未必能成吗?”
“此前合纵都是为了削弱秦国,诸国为了谋利自然会心怀鬼胎。但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梁兄还会觉得六国有时间谋利吗?”顿弱看向远处的咸阳宫的方向,“但当公孙衍张仪之流再次出现后,秦国吞并天下之局恐怕难。”
听到对方的话,江宁心头一跳,这不是说到嬴政近日最头疼的地方了吗!前些日子燕国太傅的话提醒了嬴政,六国之中不乏能臣,只需明主出现,兼并六国必然困难重重。
诚如这位名唤顿弱的人所言,危急存亡之际,正是万众一心之时。其实不需要张仪等奇才,只要一个普通的使臣就能促使六国拧成一股绳。一国之力抗六国之力,难。若是再联系秦国周边的夷狄部落骚扰,当真不妙。
所以是出门见到了一个人才了?!江宁心中一喜。
“先生高论。”
嬴政的突然出声惊到了两人。
见着两人受惊的模样,江宁上前安抚:“先生莫慌。我夫妻二人无意冒犯,只是听到二位有难处本打算帮忙,却不想听到了此等高论。良人听闻先生高论,不禁为先生才华所折服,发自肺腑感叹罢了。”
“二位认同我之言?”顿弱面露诧异,“不觉我是在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吗?”
嬴政摇头:“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刚才之言,足以验证先生之说乃是先见之明。才者大多能预见未来之事,敢于说出者更是可佳。先生能来秦国乃秦之幸事。”
顿弱大为感动竟红了眼。这些天他见了许多人,无一人赞同他的观点。如今走在这异国他乡,竟遇到知己!
“不知先生有何对策破解此局?”嬴政追问。
顿弱:“不吝财物,赂六国之臣,乱其政。不过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2]!”
听到如此耳熟的话,江宁才想起来顿弱不就是尉缭子吗?就是那个跟嬴政上演“你逃我追”的那个尉缭子吗?
“彩!”
嬴政大喜正欲带着顿弱回去时,从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和铁甲声。
江宁张望了一下,看到了策马而来的李斯和蒙毅。她暗叫不好,坏了,被发现了……
待李斯和蒙毅上前后,江宁毫不犹豫地给了蒙毅一记眼刀。不是让你看着不要让别人进去的吗?
蒙毅转过头装作看风景。
江宁:“……”我要你何用!蒙毅你等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李斯的脸有些苍白。
李斯:“王上王后,你们实在是太不稳重了!若是有了闪失,让臣等该怎么办!”
天知道他在闯进章台宫没看到王上和王后的感觉,那一瞬间,大脑在嗡的一下后陷入了空白。尤其是听到蒙毅说王上和王后出宫去了,他更是差点原地昏倒了。
当然江宁觉得今天除了李斯饱受惊吓外,尉缭子和他的友人的心情也如坐云霄飞车一样。先是心灰意冷,后又觉得引荐有望;当被重兵包围后又觉得自己惹上了麻烦,最后才发现自己进行了一场“boss 直聘”。
她看向表情空白的尉缭子心道,真可怜。在太史公的书上是跑了又被抓回来,而现在直接被惊了又惊,可怜,真是太可怜了。
一旁的友人急忙晃着尉缭子的肩膀:“顿弱,顿弱?顿弱!醒醒!快点参见王上了!”
江宁想,这也确实应了那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从此以后,尉缭子怕是遇到什么都不会感到震惊了。
但在感受到李斯审视的目光后,她挪动着小碎步,将自己一点点隐藏在嬴政的身后,用意明显,天塌了,个高的顶着。委屈你了,王上。
嬴政:“……”
嬴政叹了口气,看向李斯:“寡人和王后不过是巡视民情罢了。况且已经巡视过多次,并无意外发生,中大夫实在过于紧张了。”
李斯:“……”王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蒙毅:“噗。”
回宫后,嬴政又一次召集自己的人再一次细化兼并六国的计划。
江宁没有去听而是溜回了寝宫。她抱着汤婆子想着,有尉缭子的加入,这下算是彻底湮灭了六国联合的可能了,这使得六国彻底走向被兼并的道路。
按道理说这是一件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难不成是福祸相依?江宁马上晃了晃头,呸呸呸,别乱想!要知道好的不灵,坏的灵。万一真的有不好的事情那就是追悔莫及了!
第二天一早,她准备去跟嬴政谈一谈人口问题,还没走进书房门她便听到嬴政说道。
“之前与韩非见面我便觉得他是个奇才,只是可惜只是匆匆一面后,他便回到了韩国。如今能拜读到他的文章,风采依旧。若是能够与他再一次轮谈的话,当真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中大夫,你觉得让你的师弟在秦为官如何?”
听到嬴政的话后,江宁心下一沉,关于韩非使秦的历史在脑海浮现。这位集法家之大成者,在这个时候入秦,只怕是难逃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