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盛举目无亲,又不会飞天遁地,压根就没指望靠一己之力能离开大盛,她把所有希望全压在小殿下身上。
但她也清楚,即便以后,小殿下愿意帮她逃出这牢笼,可也得等小殿下平安长大,且他得有那个能力才行。
小殿下今年才九岁,若是中途有个什么闪失,又或者小殿下长大之后自身难保,能力有限,那她所有的打算,全都是痴人说梦,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的筹谋,要真的细细盘算起来,实则机会渺茫。
很有可能,她最后还是没法离开。
她没什么野心,也被父母伤透了心,原先甘愿留在大盛,也期盼生下个孩子,就在这大盛后宫安稳度过一生。
可文昭帝那个男人太过薄情,连个孩子都不肯让她生,她这才想着离开。
可如今,事情又有了转机。
虽说十六那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可她这辈子也没法有自己的孩子了不是嘛。
先不说文昭帝不会让她生,就说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去的那些药,身体怕是早就伤了根基,即便她去找别的男人睡一觉,想必也生不出来,更何况,她也不可能去做那种事。
十六那孩子,她知道的,柔柔弱弱的,却分外乖巧,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如今得知他被令嫔那心思歹毒的女人那般对待,她想想就心疼。
她实在无法理解令嫔为何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儿。若她有个孩子,她一定会把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万不会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只是,若她养了十六,那就等同于要彻底放弃先前的打算了,她不可能养了一半,又跑掉,不然那孩子该多伤心。
那样没担当,不负责的事,她万万做不出来。
皇贵妃已经喝了两盏茶,见珍嫔仍旧低着头拧眉沉思,便开了口:“还没想好?”
珍嫔尚在纠结:“我……”
皇贵妃并不知珍嫔有离开的想法,以为她不是很想养别人的孩子,又不好拒绝,便宽慰道:“无
妨,若你不想养,那便不养,不必勉强自己。养孩子不同养个小猫小狗,要讲究两厢情愿,你也不必因为是我来问你,便抹不开颜面拒绝。”
珍嫔纠结道:“若我不养,那十六该怎么办?”
“我再去问过陛下和皇后,把十六送去别处养。”皇贵妃说罢,起身往外走。
珍嫔想到后宫那些吃人的女人,眉头皱了起来。连令嫔这个亲生母亲都能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若十六再遇到个那样的,或者遇到个像康嫔和吕昭仪那样虐打孩子的……
一想到那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一不小心怕是要再次掉进狼窝里,珍嫔的心就忍不住揪了起来,她忽地就做出了决定,抬脚追出去:“皇贵妃娘娘,嫔妾愿意养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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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殿,文昭帝同十六皇子说了令嫔的处置。
十六皇子乍然听到令嫔被送去了永思宫,心中难受得不行,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对于一个年仅七岁的小男孩来说,即便已经得知是令嫔屡次故意将他弄病,可他到底是由令嫔亲手养大,也真切体会过来自一个亲生母亲的爱。
在孩子纯真的世界里,令嫔依旧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漂亮乖巧的小男孩泪如雨下,却不发出声音,只默默地哭,文昭帝看得心里头堵得慌。
皇后也看得心里难受,偏过头去,偷偷按了按眼角。
文昭帝伸手将儿子抱进怀里:“好孩子,你不只是那女人的孩子,你还是父皇的儿子,也是这大盛尊贵的皇子,由不得她那般作践。她蛇蝎心肠,犯下大错,大盛律法容不得她在外逍遥,父皇送她去永思宫反省。”
十六皇子仰头看着文昭帝,目光渴盼:“父皇,那母妃还能出来吗,儿臣还能再见到她吗?”
望着小男孩那眼巴巴的目光,文昭帝不忍说实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模棱两可道:“看她可否知错,这些回头再说。”
小男孩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他知道永思宫是个什么地方,也知道进去那里面的嫔妃,从来没有哪个出来过的。
他知道,这辈子,他再难和母妃相见了。
母妃为了她自己,这么多年故意害他一次又一次地生病,他也很难受,可他还是舍不得她。
一想到从此往后,他就没了母妃,小男孩内心惶恐无助,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从文昭帝怀里下地,跪到地上,磕了个头,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道:“父皇,儿臣不怪母妃的,她日后定然不会再那样对待儿臣了,您饶了她这回好不好。”
文昭帝和太后母子关系亲厚,知道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儿子小小年纪便没了母妃,他也心疼。可那毒妇心肠坏了,他实在是不能再让她留在十六身边。
他伸手将小男孩抱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好孩子,不要难过,没了母妃,你还有父皇,还有你母后,日后你有任何事,随时来寻父皇,要么去寻你母后。父皇也会给你找个好的母妃,她会好好待你的。”
十六皇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求情无用,他救不了令嫔了。他把脸埋在文昭帝肩头,默默地哭。
文昭帝抱着儿子在地上来回慢慢走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往后你多跟小九,十七,十五他们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无人再敢拘着你。”
十六皇子伸着两条小胳膊,紧紧搂住文昭帝的脖子,小肩膀一耸一耸,细小的哭声压抑不已。
皇后有心接过来哄一哄,可见小男孩对文昭帝十分依赖,便作罢。心中感慨,好在陛下去看十六的次数颇多,不然此刻没了母妃,若又和陛下不熟的话,孩子心中更是难安。
门外传来梁全的声音:“陛下,皇贵妃和珍嫔来了。”
“进来。”文昭帝出声道,抱着十六皇子坐下。
皇贵妃和珍嫔进门来,给文昭帝和皇后行礼,文昭帝让二人起身,赐了座。
珍嫔自从进门起,视线就落在文昭帝怀里的小男孩身上,见他哭得眼睛通红,心里不由自主地跟着一揪。
而文昭帝和皇后则从珍嫔一进门,就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望向十六时眼眶湿了,二人便知道找对了人,都放下心来。
文昭帝日理万机,凡事不喜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珍嫔,十六的事你都知道了?”
珍嫔把视线从十六皇子脸上收回来,点头正色道:“是,皇贵妃娘娘已经同嫔妾都说了,嫔妾愿意做十六的母妃。”
先前,珍嫔将陈嬷嬷遣回来,文昭帝还以为她会心存芥蒂,不肯养十六。此刻见她不光来了,态度还这么积极,文昭帝十分满意,点头:“甚好。”
随即又低头看向靠在他怀里的小男孩:“十六,珍嫔往后就是你的新母妃,去,给你母妃磕个头。”
“儿臣遵、遵旨。”十六皇子抽噎着答道,下地,走到珍嫔面前,跪到地上,给珍嫔磕了个头:“十六见过珍嫔娘娘。”
十六皇子没有喊母妃,可珍嫔还是激动得红了眼眶,手指微微轻颤,蹲下身去将小男孩扶了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抱抱他,又觉得太过突兀怕吓到小男孩,两只手虚虚扶着他,一叠声说:“好孩子,好孩子。”
皇后看向文昭帝,文昭帝点点头,皇后便笑着开了口:“也该用午膳了,珍嫔你带着十六先回去,后续一应事宜本宫会安排。”
珍嫔应是,带着十六皇子朝文昭帝,皇后,还有皇贵妃行了礼,离开崇德殿。
走在路上,珍嫔一直打量走在她身旁的小男孩,见他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她心中软得不行,蹲下身去柔声问道:“十六,我牵着你可好?”
她知道小男孩心里还没有接受她这个母妃,所以她只自称我。
十六没说话,可却伸出了一只小手。
珍嫔见状,立马笑得合不拢嘴,忙伸手轻轻牵住,站起身,迁就着十六的速度,慢慢向前走。
走在一旁的云芝见自家主子只顾着傻乐,也忍不住笑,凑过去小声提醒道:“娘娘,您和小殿下说说话。”
“哦,好。”珍嫔低头,温声问:“十六,你喜欢骑马吗?”
十六皇子摇了摇头:“十六不曾骑过,不知道。”
珍嫔想了想问道,“离吃饭还有一阵子,要不,我们去马场骑一圈?”
十六皇子仰起小脑袋,还带着泪花的眼睛亮晶晶的:“行、行吗?”
以前,他想跑一跑跳一跳,母妃都不让的,他压根就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能骑马。
见小男孩很感兴趣的样子,珍嫔笑了,眉宇间带着许久不见的意气风发:“当然行,走,咱们骑马去。”
许久不见自家主子这样开心过,云芝看的心头发酸,可又由衷地为自家主子高兴。
十六皇子攥着珍嫔手指的小手紧了些,神情中带着些许兴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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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晌午,季瑾悠邀请十五皇子和十四皇子去妙云轩吃饭。想到妙云轩的可口饭菜,十四皇子忙不迭点头。可十五皇子却说不去了,十四见他不去,便也说不去。季瑾悠也不强求,牵着十七的手往回走。
十五和十四则往景明宫走,走到一个岔路口,十五停下脚步:“十四皇兄,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儿事。”
十四皇子看了一眼岔路那头,见是秋华宫的方向,便问:“你又想去看敦妃?”
十五皇子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知他对敦妃的心情复杂,十四皇子拍拍他肩膀:“那行,你去吧,我先回去,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啊。”说罢,转身走了。
十五皇子深吸一口气,贴着墙根往秋华宫的方向走。
原先从桶桶口中得知敦妃会害死他时,他是难过的。
敦妃不要他时,他也是生气的,都想好了一辈子不理她。
可他还是总想她。尤其得知十七的事,和十六的事,他更想她。
敦妃只是他的养母呢,可一直格外疼爱他,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
这比故意让十六生病的令嫔好太多了。比起虐打十七的康嫔,还有纵容康嫔的吕昭仪更是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今天听了十六的事,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敦妃,他想见见她,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之前他偷偷溜回秋华宫几次,每次她都是在给他做东西,不是衣裳,就是鞋袜,可她却从来没给他送过一件。
不送给他,那费事做来干嘛呢。小男孩有些生气,抬起脚在宫墙上踹了两脚,随后接着走。
不长的路,十五皇子磨磨蹭蹭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先是趴在门口往里瞅了一眼,见院子里没人,这才一溜烟跑到正殿窗户前,贴着窗边的墙站好,细心听了一会儿,见里面没动静,这才探着脑袋往里看,结果竟没看到人。
人去哪了?十五纳闷,双肘拄着窗台,撑起身子,探着脑袋往里看。
正四下里看着,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激动的声音:“十五,你来了。”
这声音太过熟悉,是他从襁褓之中一直听到大的,十五身子一僵,跳下窗台,拔腿就要跑。
敦妃一把扯住他,双眼通红:“十五,我们说说话可好?”
第98章 儿臣不能没有母妃
十五皇子抬头看向瘦得脱了相的敦妃, 眼眶瞬间红了。
这还是自打他从秋华宫搬出去以后,敦妃头一回和他说话,他觉得委屈,又十分高兴, 眼中仍旧泛着泪花, 嘴角却忍不住地往上翘。
可一想到当初她那么决绝地不要他, 他心里就别扭得不行, 故意绷起小脸, 语气刻意疏离,“娘娘要同我说什么?”
望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男孩,敦妃喉咙发哽, 一手牵着他的小手, 一手放到他头上,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轻轻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