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面对大王子这样极具压迫的俯视姿态, 他的身体依旧十分放松自然,态度平静,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同时用一种冷淡的语气回复着:“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呵!”大王子萨诺斯发出不屑地冷哼。
他几乎想都不想, 就在当事人面前断言道:“又是愚昧世人编造出来的虚假传言吧。”
赫菲斯不置可否。
由于幼年的经历,他沉默寡言, 身上几乎不具备什么孩童天真活泼的本性,有时候还会显得毫无存在感。
然而,若是有人仔细去观察,会发现他天生早熟、意志坚定, 行为果决,绝非凡俗之人。
甚至就连他尚未长成的稚嫩面容, 都线条坚定, 天然具备着一种威严感, 令人肃然起敬、不敢轻易冒犯。
但显然, 大王子萨诺斯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
他并没有注意到男孩身上与常人不同的气质,只看到了男孩朴素的着装、因为赶路而风尘仆仆的狼狈状态、以及前任国王之子的倒霉身份、被继位叔叔忌惮的可悲命运、被迫小小年纪就加入使节团, 出使他国,在外四处奔波,近乎流放的窘境……
——同为神明之子!
——比起莱奥尼,这小子可倒霉多了。
大王子萨诺斯此前被莱奥尼的连番报复险些整疯,如今看到了类似的存在,本有迁怒撒气的念头。
然而,在他注意到对方已然落魄后,就又幸灾乐祸了起来,一时倒也忘记了之前迁怒的打算。
“阿瓦罗尼亚是个不错的国家。”
大王子自顾自地在心里想了一会儿,突然这么说。
无论是仆从,还是跟随在他身边的将士都不由自主地面露惊讶。
显然,大家完全想不到这位蠢货王子居然还能说上几句合适的场面话。
然而,下一刻……
众人熟悉的大王子就又回来了。
萨诺斯谈兴大发,突然侃侃而谈地大放厥词:“民众总喜欢传一些有关神明的谣言,且愚昧地不懂分辨真假。”
“在这方面,我们博蒙特国就远远不如你们阿瓦罗尼亚了,起码他们没把你这个‘日神之子’太当一回事,反之,我们这边……”
旁边的侍从拼命地咳嗽着。
然而,这种婉转的提醒,并不起作用。
最后,他只能无奈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低声喊道:“殿下,殿下!时间快到了,咱们该进城了。”
“哦哦。”大王子不以为然地应和着,似乎还没说过瘾。
侍从忙又说:“陛下那边已经为您准备了庆功的仪式,进城后,会有人民过来迎接,如果太晚的话……”
想起博蒙特国王的性情,自己因为迟到而在庆功典礼上被爆打,这完全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王子顿时一个激灵,再不敢啰里啰唆地说个没完了,也不同赫菲斯告辞,当即无礼转身,打马扬鞭地准备进城了。
阿瓦罗尼亚使节团的人面面相觑。
有侍从无语地吐槽:“这傻瓜到底是来干嘛的?”
赫菲斯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
但他并不打算和侍从讨论一个傻瓜。
然而,在即将进入王城的时候……
赫菲斯又看到了大王子的另一个傻瓜操作。
他将队伍中所有因为这场战争而伤残的士兵都挑出来,命令他们停留在王城的外面,让他们等到天色黯淡的时候,再自己找机会,不引人注意的、分散着进城。
因为王城人民们会出来夹道欢迎一支解决了“边境争端”的军队。
他们自然也要尽可能表现得像一个胜利的队伍,每个人都要相貌堂堂、抬头挺胸地走进去。
而那些残疾、或者面部有损伤的士兵,自然属于有碍观瞻、不配参加的类型。
“人民只想见到勇武强健的小伙子,可不想看到一堆残兵败将。”
大王子萨诺斯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这么直接对着那些残疾士兵们说。
好不容易熬过战争的残疾士兵们不得不沉默地站在了王城的城门外。
明明是为保护这个国家,最后却不能参加欢迎仪式,还要等晚一点儿,像做贼一样悄悄进城。
更不巧的是,适才还给大军让路的阿瓦罗尼亚使节团的马车,此刻缓缓从他们面前驶过……
那些异国人看向他们,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同情,让这些士兵仿佛被正面扇了好几十个耳光一般,羞辱地涨红了脸,还有几个年龄较小的士兵,实在忍不住扭开头,抬手去擦拭通红的眼眶。
大王子萨诺斯骑在马上,装出胜利凯旋的架势,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进了王城。
王城的人民确实不计前嫌地来迎接了。
尽管“被俘羊圈”一事搞得群情激愤。
可大家想到边境的危机最终还是有赖于他们的战斗,就将前事抛到脑后,还是跑来迎接了。
“所以,那蠢货就这么得意洋洋地又回来了?”
西奥多一边闲不住地朝不远处的水池丢石子,一边随口这么问道:“你要去看看吗?”
莱奥尼正在看书。
他皱着眉头,有点儿冷淡地问:“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西奥多短促地笑了一下:“好吧,坦诚点儿,我换一种方式来说……莱奥尼,你还不打算弄死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