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摇头:“没事。”
金宵脸色一变:“顾平章!”
顾平章这才抬头,平静的视线落在几人身上。
一个寒门学子,却眼高于顶,看他们的眼神像看蝼蚁。
真让人生气。
“你这种精打细算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鬼,不应该在敬一亭通宵背书争那几斤癝膳?还有闲心四处跑?”金宵双手环胸,高高在上。
陶姜懵了,饭都吃不起?谁?顾平章?
她撸了撸袖子,指着金宵:“说谁呢?”
顾平章淡淡道:“不要与他们计较,在国子监十年都升不到率性堂,这辈子都得领癝膳了。”
他拿起篮子,抓着陶姜的手离开。
金宵等人脸上一阵赤橙黄绿,气得捶墙。
“该死的顾平章!”
“金兄,这个顾平章太嚣张了,南学那帮人本来就难治,如今来了个顾平章,简直要无法无天,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来!”
“找机会收拾他们。”
*
陶姜跟在顾平章身边,见他满身冷气,自己也很气愤:“他们怎么骂人呢!他们才是穷鬼!我们家钱多着呢!”
她骂骂咧咧,没顾上看路,顾平章不知何时停下的。
她一头撞上去:“哎哟!”
“怎么了?”陶姜抬头。
顾平章道:“下次让顾剑跟着。”
他伸手,陶姜缩了缩脑袋,往后一躲:“干嘛!”
顾平章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另一只手从她头上拿下一片柏树叶子,在她眼前晃荡。
陶姜讪讪:“知道啦!今日店里有急事,顾剑脚程快,前脚刚打发他走,后脚婶娘想起你没带换洗衣裳,让我给你送来。”
她摸了摸顾平章的手臂,薄薄一层单衣,不由打了个哆嗦:“我滴乖乖,你不冷啊?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也不披个披风?”
顾平章扬了扬手中的书。
“真从敬一亭来的?你的鹤氅呢?”陶姜道,“我亲自选的呢,大冷的天你就穿个单衣?”
顾平章抿唇:“忘记了。”
“大哥,你看——”她哈出一口气,都是白的。
顾平章将视线从她红彤彤的脸上移开,道:“带的什么?”
陶姜立即掀开他手上的篮子,拿出一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山海纹曜石黑大氅。
“低头。”她吃力地抱起衣服。
顾平章听话地弯下脖子。
陶姜踮起脚尖,将大氅披在他背上,站在一边端详,一边点头肯定,得意道:“一点也不差,我做的衣裳真好看!里头是一整个的虎皮呢!”
顾平章:“嗯。”
陶姜将篮子里的其他衣物和一些吃的用的指给他:“我随意收拾了一些,你都没有带。国子监晚上不让回家,你好好读书。”
“嗯。”
陶姜握着拳头:“那些瞧不起你的,你别放在心上,你比他们强多了。日后也会很厉害的。”
“嗯。”
顾平章眼睫低垂,浑身宁静,漂亮的脸不论放在哪里都掩不住贵气。
陶姜稀罕地瞧了两眼,挥挥手:“那我走了?”
“等等。”
“啊?”
陶姜被勒令站着等顾剑。顾剑来了她才能走。
顾平章已经打发人去找了。
陶姜还怪难受的,她摸了摸脸,抬头问顾平章:“我的脸是黑的吧?”
顾平章眼睫半垂:“是。”
陶姜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不用涂脸就好了。真烦人。”
她都把脸涂黑了好多,这都能招来麻烦。
一张漂亮的脸蛋真是令人发愁啊。
她托腮蹲在地上,姿势不雅观,顾平章难得没说她。
他道:“会有那一日。”
陶姜眼睛立即亮了,她当然知道有了。
等顾平章发达,谁还敢觊觎她的美色?
她有了大腿,就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像今日那个金宵,腿给他打断!
“我等着啊,你说话算话,我要恣意潇洒,无拘无束,你要好好读书啊!”
顾平章抿唇:“嗯。”
今天还怪好说话的。
陶姜偷偷笑。
顾剑很快赶来,显然已经听说了,小脸绷紧:“谁?”
陶姜呼噜一把他的头,冲顾平章挥手:“走啦!”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平章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柏树上,乌鸦叫声尖锐凄厉,给黑沉沉的天空披上一层阴霾。
*
国子监里,一群书生闲聊。
“听说了吗?京城新开了一家店,卖的吃食个顶个稀罕,全都是没见过的。”
“是那家中华炸鸡店吧!我回回都赶不上,每日人群拥挤,真佩服那帮人!”
“怎么样?当真那般好吃?”
“特别好吃!我阿姐的丫头认识店里当值的,买来一份,好吃极了!”
“有这渠道你不早说!快快快帮我买一份!我馋好几日了!”
……
李亭望听了,不屑,“嗤,真是丢国子监的脸。”
“亭望兄,以忠勇伯府地位,想必已经吃过了吧?我等还排不上队呢,听说这家店跟吴国公府有关。”
大家都是官家子弟,通过荫蔽入监的,谁也别看不起谁。
再说了,李亭望出糗,谁不知道啊。有什么好神气的,一个破落户。
他们彼此递眼色。
果然,一听吴国公府,李亭望脸色当即阴沉。
“君子不好口腹之欲,一帮蠢材。”他一瘸一拐走路,那日被孙学桉从楼上扔下去后,全京城都传开了。
李亭望摔断了腿,缩在忠勇伯府上不敢出,如今几月过去,见孙学桉不再追究,才出来大摇大摆过市。
国子监里帮派林立,文官子弟看不上武官子弟,王公贵族看不上官员子弟和穷书生。
清高的贡监士子也看不上这帮荫蔽入监的。
反正就是彼此看不上,时常擦出火花。
李亭望属于名声在外,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七八年都没从国子监毕业。
都是混的,谁也别笑谁。
“快快快!让你阿姐的小丫头帮我带十份!”
“别开玩笑,我阿姐如今自己都吃不上呢!”
“这是为何?”
“人太多了,认识老板也没用。”
“老板真是吴国公府的人?”
“前几日店里出了事,你们没听说?”
大家摇头。
“刑部尚书小妾的兄长闹事,你们猜,是谁出面解决的?”
“谁?”
“是孙柳卿!”
“他?”
“那定然跟吴国公府有关了。”
正说着呢,一名秀丽青年手摇洒金扇,身披狐裘,从前头走过。
大家立即噤声。
等人走远了,才彼此使眼色:“他怎么来国子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