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连忙露出惊喜的表情,笑着谢恩。
又是一阵说笑,临走的时候,孟昔昭不仅得到了天寿帝赐的午饭一顿,还顺便给鸿胪寺争取到了更高级的用冰资格,以后鸿胪寺再也不用扇扇子了,他们可以跟六部一样,整个夏天用冰随取随用。
这回都不用皇帝吩咐,秦非芒就主动送孟昔昭出去,把内侍送来的食盒转交给孟昔昭,秦非芒似笑非笑:“孟少卿简在帝心啊。”
孟昔昭一脸惭愧:“哪里哪里,我不过是靠着运气,才得了陛下几句夸赞,哪像秦大官,在陛下身边十五载,这份情谊,我就是骑汗血宝马,也赶不上啊。”
秦大官微微一笑,承了他这句话,不过,他还是要纠正一下孟昔昭的说法:“孟少卿有所不知,我是天寿二年才来到陛下身边,非是十五载,而是十四载。”
孟昔昭茫然的眨了眨眼,用空闲的手一拍自己脑袋瓜:“您看我,竟然记差了,对不住,我这记性确实不好,其实我爹都跟我说过,秦大官跟我爹交好,您的事,他当然不会记错。我这回想起来了,陛下登基之时,您是在商国长公主那里当差,对吧?”
秦非芒仍然微微笑着,然后对孟昔昭点了点头。
孟昔昭也笑:“您可真是好福气,先伺候长公主,现在又伺候陛下。”
秦非芒想起过去的日子,垂了垂眼,然后同样客套的笑起来:“孟少卿也是个有福之人,您的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孟昔昭:“……”
说,你是不是也看过甄嬛传。
然而秦非芒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本来他是准备直接把孟昔昭送到宫门口的,现在,刚出殿他就回去了。
因为他准备送,别的内侍就没跟着,现在旁边只有个递吃食的御膳房小太监,孟昔昭和这小太监四目对视,都感到了淡淡的尴尬。
……
很快,孟昔昭被天寿帝问话,结果端着御膳出宫的事情就传出来了。
三皇子气的又砸了俩花瓶。
林贤妃还在禁足当中,三皇子虽然没被拘着,可他也不敢到处乱走,只能悄悄的来到自己外祖父家,等消息。然而最后等来一个孟昔昭受赏的消息,三皇子差点年纪轻轻就罹患脑溢血。
“你是不是没按我说的去做!”
林大学士一脸苦相:“殿下,我全是按您的吩咐行事,可我也早就跟您说过了,陛下他并不在意官员狎妓……”
毕竟皇帝自己都狎呢,谁会跟自己过不去啊。
这林大学士,就是林贤妃的父亲,也是资政殿大学士,邓覃,那个被孟昔昭搞了一回刺字的倒霉蛋,就是他的门客。
林大学士现在深感自己是流年不利。
首先,门客邓覃居然在应天府最热闹的地方撒癔症,当街裸奔,搞得他好几天出门都抬不起头来;其次,本届科举主考官就是他,先有谢原应试,后有孟昔昂不应试,弄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愁的觉都没法睡;再次,自己这好外孙非要跟孟昔昭过不去,下毒不成反让自己的女儿吃了挂落,眼看着是复宠无望了,陛下后宫那么多人,无宠就等于幽禁一辈子。
现在更是不得了,右相居然也记恨上他了,要知道,右相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底下人越过他,自己行事,完了完了,本来女儿就没戏可唱了,现在他又被右相踢出了文官集团,他还准备明年再往上升一升呢!
外祖父都快七窍升天了,三皇子也是完全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他也不在意,此时,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下个月就是封王大典,我才不想当什么宁王!孟昔昭害我丢了山东的封地,我跟他势不两立!”
本来他想的是靠着这件事,让皇帝厌弃孟昔昭,既给自己出气,而且他再去求情,或许就管点用了,当然,他自己也知道,皇帝忒小心眼,记仇一回就不可能再原谅,所以他主要还是想把孟昔昭一起拉下马。
然而他本来觉得十拿九稳的事,居然没成,这就令三皇子很费解。
首先,可以排除是父皇昏庸。
其次,一定是孟昔昭巧舌如簧,蒙骗了父皇!
三皇子顿时又想给孟昔昭下毒,或者,做的再绝一点,直接找个杀手弄死孟昔昭算了。
但这事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孟昔昭是官,走哪都一堆人跟着,就算回了家,参政府养了一百多的护院,也不是吃干饭的。
所以还是用计比较好,用毒比较省心。
然而上次下毒不成功,他已经发脾气,把那个制毒的大夫从宫里赶出去了……
要不,再想点阴招?
三皇子一脸的若有所思,林大学士看着他这个德行,就感觉无比头疼。
要不是他女儿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年纪大也没法再生了,他是真不想管这位三殿下!
但眼下,不管他,他就会自己犯浑,而他一犯浑,他这个外祖父,也绝对要跟着倒霉。看看谢家,多好的例子,那房陵郡公都快十年没出过门了吧?
林大学士也皱眉思考,思考了一阵,他突然问:“殿下,只要惩治了这个孟昔昭,您就能出气了,是不是?”
三皇子没吭声,他还想惩治那个超级讨厌的孟昔昂,烦不烦人,偏偏那天跟孟昔昭一起吃饭,就因为是他,才把这件事搞得这么大。
但林大学士一直看着他,三皇子只好模糊的回答:“就算是吧。”
林大学士这才宽了心,他真怕三皇子张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想让孟家也跟着一起死。
“殿下,我听说,之前在琼林宴上,孟昔昭出口调戏过谢原。”
三皇子一脸的不耐:“谢原谁啊。”
林大学士:“……谢原是谢幽的长子,太子的表哥。”
三皇子吊儿郎当的表情猛地一收,他吃惊的看着林大学士,俯身过去,连声音都变成了气声,而且满满的全是惊喜:“孟昔昭居然跟太子有关系?”
林大学士:“……不是,他只是调戏了一句谢原。”
三皇子不管那个,“那就等于跟太子有关系!”
刷的一下,他站起来,越想越觉得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他以前怎么没想过这条路呢,真不愧是外祖父啊,姜还是老的辣。
现在,哪怕孟昔昭没调戏过谢原,三皇子也不在乎了,反正他说了孟昔昭和太子关系匪浅,那他们就一定是关系匪浅!
想着想着,三皇子直接大笑出声,把一旁的林大学士看得心惊肉跳的。
三殿下别是失心疯了吧……
*
六月初一,皇帝行众皇子的册封礼,孟昔昭因为三番五次的拍马屁,终于,被皇帝记起来了,特许他也进来观礼。
然而他站的地方是最末尾,就是仰着脖子,他也看不见里面具体的情况。
皇帝坐在最上方,这倒是容易看见,其次就是站在他旁边的太子。
孟昔昭看着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初一,他本来应该去鸡鸣寺小住的。
此时却跟个木偶人一样,站在皇帝的下首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各位宰执宣唱祝文。
左相右相参知政事,一个没跑,全都拿着圣旨一个个的念,孟昔昭现在就算脱离文盲了,听见这么文绉绉的话,眼睛里也开始转圈,等到好不容易礼成,前面哗的跪下一大片,孟昔昭因为走神,还慢了半拍,差点出丑。
太子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露出了一分笑意,但转到别人身上的时候,这笑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跪拜过众王爷以后,这册封礼就算结束了,孟昔昭刚才跪的太猛,膝盖八成都磕紫了,他低着头,掩饰住自己的龇牙咧嘴。前面,孟旧玉快步走过来,看他这有些古怪的表情,还愣了一下:“怎么回事,热着了?那赶紧跟爹回去吧,让你娘给你做一碗冰粥喝。”
孟昔昭捂着膝盖,抬眼往前边看了看,没看见太子的身影,他跟孟旧玉摆摆手:“不了,爹,我还要去鸿胪寺办公呢。”
孟旧玉:“……你怎么比我还忙?”
孟昔昭心不在焉的回答:“那您就要自己反思反思了。”
孟旧玉:“…………”
我是该反思反思。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
从皇宫出来,孟昔昭上了马车,就让庆福快点赶,赶去阖闾门。
庆福还以为他有事,把马车赶得飞快,谁知道出了阖闾门,孟昔昭就不动了,坐在马车的边缘上,让庆福跟旁边的茶摊买了一碗凉茶,然后一边喝,一边盯着出城的人群。
阖闾门是出城前往鸡笼山的必经之路,当然,要想绕道也不是毫无办法,不过孟昔昭觉得,太子这雷打不动的每月固定小住三日,早就过了明路了,他应该不会选择绕道。
果不其然,又等了一刻钟,一辆低调的马车驶出来,车夫是张侍卫,旁边还跟着骑马的郁浮岚,和一个面生的东宫侍从。
这一行人走的目不斜视,孟昔昭心里一急,又不敢大声呼叫,怕大家注意到那辆马车,于是,他另辟蹊径,反手把凉茶扣在了庆福脑袋上。
“没用的东西!这么凉,让郎君我怎么喝?!”
庆福:“…………”
不是您要特凉特凉的吗!
这边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孟昔昭继续骂骂咧咧,周围的人则指指点点。
把茶碗扔一边,孟昔昭爬进马车里,还怒斥庆福:“还不赶紧走?!”
庆福委委屈屈的坐上去,驾着车往前走。
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这时候,他身后,孟昔昭隔着帘子小声跟他道歉:“等回府以后,我私库你随便挑,现在,先一路往前,等没什么人了,你再拐弯。”
庆福听了,心里感觉很奇怪,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发现有辆马车就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而赶车的人,他也认识。
虎视眈眈的张侍卫。
庆福:“…………”
挑一样可不够,回去以后他得挑三样!
庆福战战兢兢的,但还是照着孟昔昭说的做了,而他们拐弯以后,张侍卫也拐弯了,到了一处没人的林子边上,马车停下,孟昔昭利落的从自己马车爬出来,然后又利落的爬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庆福看着自家郎君这熟练的手脚,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丢人的感觉。
太!不!矜!持!了!
……
而孟昔昭爬进来以后,才发现崔冶换衣服了,现在他穿的就是普通的月蓝色衣衫,远不如今日在皇宫里那身正红色太子冠冕高贵。
不过,穿着太子冠冕的崔冶让孟昔昭感觉陌生,还是这个版本的崔冶比较好,能让他感到安心。
坐好了,他抬起头,发现崔冶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孟昔昭突然有点紧张。
良久,崔冶勾了勾唇,而孟昔昭一看他笑了,自己也笑起来。
他的身体也跟着放松,嘴里的话便脱口而出:“殿下今日穿红色真好看。”
崔冶嘴边的笑容更多了一些,但是他始终不说话,垂眸,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你坐过来。”
孟昔昭眨眨眼,感觉不太合规矩,但这又不是宫里,管那么多干嘛。
于是,他一屁股就挪了过去,那叫一个没有心理负担。
而崔冶在他挪过来以后,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把头,靠在了孟昔昭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