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禾也道:“公主新婚之夜死了夫婿,惊吓过度,这才跑出来找我们求助,要论起来,咱们跟匈奴人一样,都是飞来横祸,陆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陆逢秋:“…………”
他咽了咽口水,带着惊慌的表情,看向同样站在这,但已经很久没出过声的太子。
他声音都颤巍巍的了:“殿、殿下……”
太子撩起眼皮:“陆郎中,扶公主去我的房间休息。”
陆逢秋看一圈在场的人们,发现他们一个比一个面无表情。
虽说大齐确实是奸臣多,但奸臣不代表人家没能力,能在乌烟瘴气的朝堂里混出一个名目来,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本事。
就像臧禾,孟昔昭可没跟他说过自己的计划,但他在发现这事以后,立刻就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说一句不太夸张的,现在,可是生死存亡之际,匈奴人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而单于,不管他怎么死的,都一定、必须、务必!让他是因病暴毙而亡的!
陆逢秋没那个心理素质,这个时候,他确实躲开比较合适。
不然让匈奴人看见了他脸上的心虚,就是不怀疑,也要怀疑上了。
陆逢秋大约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他赶紧低下头,走到楚国公主身边,小声道:“公主,随臣上楼吧。”
楚国公主一边哭,一边跟他走了。
而在那抽泣声消失以后,这一楼,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没说话,太子则微微抬头,走向了刚刚楚国公主坐的位置,坐下之后,他挨个吩咐:“丁将军,守好驿馆的大门。”
丁醇一脸严肃的抱拳:“末将领命,绝不会让匈奴人踏入驿馆半步!”
太子点点头,然后看向臧禾:“臧大人,去把其他人都叫起来,让他们待在一处,不要外出,若情况不好,直接逃走,不要逗留。”
臧禾张嘴想说点别的,可想了想,他还是闭嘴了:“是,微臣遵旨。”
太子又看向孟昔昭:“孟大人。”
孟昔昭不等他说后面的话,直接就道:“臣跟丁将军在一处。”
太子:“……”
抿了抿唇,他也知道,孟昔昭筹谋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如果不让他出去,后面出现了变数,他们也没法控制了。
点点头,太子又看向一旁的詹不休:“詹统领,保护好孟大人。”
詹不休看向崔冶,神色一顿,他也抱拳:“是。”
然后,大家就全都动起来,太子稳坐一楼大堂,而丁醇把自己的亲兵全都拉到了外面,孟昔昭则站在门口,垂着眸,不卑不亢的看着脚下的石砖。
詹不休站在他身边,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兵器。
如此阵仗,严阵以待。
而他们也没等多久,匈奴人就到了,几百个匈奴士兵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跑过来,前面还有匈奴的左贤王、右贤王、大王子、二王子、甚至连三王子都来了。
金都尉也在后面的人群当中,来的是真齐全。
孟昔昭等人就这么看着匈奴人迅速靠近,而在他们快进入驿馆范围的时候,丁醇才大喝一声:“站住!犯我大齐驿馆,等同犯我大齐!”
大王子狰狞一笑,“你们齐国的公主,害死了我们匈奴的单于,现在还想讲究犯不犯的问题吗?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为单于陪葬!”
孟昔昭:“你为什么说单于是我们的公主害死的。”
大王子:“还用问吗?!她杀了单于以后,还特意逃到了你们的驿馆里,以为这样就能保住她的性命?别做梦了!”
孟昔昭皱眉:“我们的公主说,她是卯时醒来,发现单于的身体已经凉了,惊慌失措之下,因为太过害怕,怕你们觉得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才慌不择路,跑来了这里,大王子,单于过世我们也深感遗憾,但你直接就说单于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害死的,这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如果你说是,证据呢?”
往前走了一步,他对大王子冷笑一声:“没有证据,就要杀光我们,别忘了,大齐的太子殿下还在这,大王子此举,是打算和整个大齐为敌吗?”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大王子都想直接仰天大笑了。
对啊,我就是要跟你们为敌!
早就想打仗了,之前他想打的是月氏,但现在,他觉得,先把齐国打下来才是正理!
哪怕打不下一整个国家,他也要打下一部分来,让齐国人看看他的本事!
但他想打,不代表所有人都想打,二王子安奴维突然出声:“父亲一直都好好的,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有你们的公主知道,把她交出来,不然我们就打进去!”
二王子觉得这样的要求很合理,比他哥说的直接就要杀光他们强多了,他觉得自己这红脸唱的特好,很可惜,孟昔昭根本不买账。
他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休想!你们全副武装的跑过来,先威胁我们,再污蔑我们,公主交到你们手中,岂不是生死难料了?哪怕嫁出去了,公主也依然是我们的公主,绝不能受这种屈辱!”
匈奴人见他这么油盐不进,顿时更加愤怒。
而右贤王坐在马背上,眉头拧的死紧。
他没有去看单于的尸体,听到这消息,他直接就懵了,然后就跟着大部队一起跑了过来,中途,他听到那个发现单于尸首的人说房里的情形,说实话,这确实不太像是楚国公主干的。
宫殿里是暖和的,人死了,不会立刻就变凉,而是过一段时间才会失去温度,假如是楚国公主动的手,她怎么可能还在宫殿里睡觉,甚至等到了早晨,天都快亮的时候,才逃跑。
除非她是动完手以后,就坐在宫殿里,跟单于的尸首安静相处了一夜……
想想那个画面,右贤王觉得自己一个男人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楚国公主这种来自齐国的弱女子呢。
还有那条掉在地上的被子,也很像是楚国公主惊慌之下,去查看单于的情形,这才把被子弄到地上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右贤王感觉,齐国人没说谎,这事,估计真的跟他们没关系。
毕竟单于年纪真的很大,这人一激动,就很容易犯点什么毛病……
但,即使他心里这么想,他也一直都没有吭声,因为大王子现在是铁了心的要把这帽子扣在齐国人头上了。
他准备先看看情况,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把你们的公主交出来!”
“交出来!”
“对,把公主交出来!”
匈奴人死了单于,群情激愤到了顶点,丁醇拿着兵器,死死的盯着这群人,他现在比两军交战的时候还紧张,因为两军交战是有赢有输的,而今天,一旦让匈奴人动起手来,齐国人就只有全灭这一个结局。
他们喊的声音太大了,而且这么喊下去,人的理智都会丧失,到时候,就是没有人号召,他们也会冲过来,把所有挡路的人都杀掉,孟昔昭皱着眉,看向一旁的詹不休,后者意会过来,立刻把孟昔昭交给他的第二个手/雷,扔到了远处的空地上。
手/雷滚落之后不久,砰的一声,炸响在众人耳侧。
这回没有匈奴人受伤,但他们被吓得吱哇乱叫,有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转身逃了几步。
连马匹都受惊了,高声嘶鸣,好不容易才被骑在背上的人拉住。
孟昔昭这回没再喊捂耳朵这句话,匈奴人里,毫不夸张的说,失聪了一大半。
这时候,孟昔昭才往前走了几步,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别以为齐国人就没有血性!你们要是再往前走,我们就是拼着和你们同归于尽,也要把你们通通炸死!”
右贤王被那手/雷震的一阵阵耳鸣,但还是听得清孟昔昭的话,闻言,他顿时大惊,这可不行,大王子不能死啊!
于是,他赶紧让马往前走了几步:“大王子,我看,这事确实有点蹊跷,要不然……”
大王子对此的回答是,“滚开!”
右贤王:“…………”
他气的眼睛都红了,这齐国人,太!嚣!张!了!
大王子直接翻身下马,当时就想率兵将这些齐国人都屠杀殆尽,而这个时候,驿馆里面又冲出来一群侍卫,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刚刚詹不休用的手/雷。
大王子见了,仅仅是表情一滞,可他身后的匈奴人,脸上却出现了惧怕的神色。
孟昔昭回头,用余光看了一眼依旧稳坐在驿馆大堂里的那个身影,然后才没什么情绪的笑了一下:“单于殡天,你们没验尸、也没找到任何的证据,就来逼我们交出公主,大王子,你是来为单于报仇的,还是来借机生事,想要发泄当初你被我们的人打败的私仇。”
大王子的眼珠转向他,阴阴的笑起来:“我的父亲死了,你觉得我还会关心输赢的问题吗?”
孟昔昭看看他,行啊,脑子转的挺快,并没有上当。
顿了顿,孟昔昭又道:“众位匈奴的勇士,如果这件事,真的与我们公主有干系,我们也不会包庇公主,齐国陛下必然会给匈奴一个交代;可如果这件事跟我们的公主没有干系,你们这么做,是迁怒,还是别有用心?我大齐不远千里将公主嫁过来,不到一日公主就变成了寡妇,难道你们觉得此事对我大齐还是有好处的吗?如果我们想跟匈奴结仇,那一开始,又何必把公主嫁过来呢。”
在场会雅言的匈奴人本来就不多,孟昔昭这话其实就是说给几个贵族听的,右贤王看看对面那人手一个的手/雷,再看看自己这边,已经再而衰,马上就要进入三而竭状态的士兵们。
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再想立时把他们拿下,已然是不可能了。
干脆,右贤王也翻身下马:“好,那我们就去查明此事,但昨夜和单于在一起的,只有你们的公主,她必须跟我们一起走,放心,我们不杀她,只是要问她一些问题。”
孟昔昭:“行,那就在这问,当着所有人的面问。”
右贤王:“……你不要欺人太甚!”
孟昔昭看着比他还横:“我哪里欺人太甚了?!是你们先带兵过来威胁我们的!根据大齐的规矩,公主的相公去世以后,她就要归家了,她还是我们大齐的公主!”
右贤王脑门青筋暴起,他脱口而出:“她现在是我们匈奴的阏氏,匈奴的规矩,即使单于去世,她也要嫁给下一任单于!”
孟昔昭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看着像是想笑,不过又克制住了。
他直接吼回去:“那你们就定好了下一任单于,再来说话!”
顿时,场面鸦雀无声。
大王子下意识的看向二王子,两人对视,眼里几乎有火花出现。
而同样有夺嫡可能的三王子,则一脸事不关己的看向旁边那个炸出来的大坑。
三王子身子有点问题,如果用后世的话说,他是轻中度的自闭症,但这时候又没有自闭的说法,他的症状表现出来,只能让人感觉他是个傻子。
刚刚这群人直接朝着齐国驿馆而来,是被愤怒驱使了,可现在,孟昔昭让他们发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事情,单于死了,新单于,也该诞生了。
矛盾彻底被转移,此时此刻,齐国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左贤王见状,沉声吩咐身边的人,“先把齐国驿馆包围起来,不要让他们的人出去,屠哲,你去把王庭的大夫全都召集过来,让他们一起来看,单于究竟是因何而亡的。”
金屠哲看一眼孟昔昭,应了一声,然后骑马离开了。
其他人见状,感觉也只能这么办,右贤王又去劝大王子,这回他听进去了,只恨恨的看了一眼齐国驿馆的大门,然后才跟着右贤王离开,二王子看着他的背影,眯着眼,却没跟上去,而是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估计是去摇人了。
一部分匈奴士兵留下来,把整个驿馆围的密不透风,被这些士兵呵斥着回到驿馆内部,直到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丁醇才慢慢松了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了。
但很快,他的心又重新提起来,转过身,他忧虑的看向孟昔昭:“孟少卿……”
在这种时候,很奇怪,丁醇的主心骨不是太子,也不是自己,而是敢跟匈奴人叫板的孟昔昭。
然而孟昔昭也摇了摇头:“接下来只能等了。”
丁醇:“……”
他不喜欢这个方案。
想也知道匈奴人此时最重要的事情肯定不是验尸,而是赶紧把单于之位抢过来,这匈奴马上就要变天,他们的生死,也要随着变天的结果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