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环绕,长尾拖曳在沈怀霜身侧,冒着眼珠子似的两道绿光,哈哈大笑:“你的修为,凡胎肉身,我全部都要。这样好的一张皮囊,不试试真是可惜了。”
沈怀霜侧身避让,魔障缠身,一剑快如灵光。
他与丹青子缠斗久,无数次穿透魔瘴,喘两口气道:“你逼我到秘境深处,要我修为,做你的魔尊。痴心妄想。”
魔雾幻化出手指,点了点沈怀霜衣物,扯过他腰带,流连过他衣摆:“沈怀霜,你知道为什么我厌恶你这样的人么?”
沈怀霜死死咬牙,吐出一口浊气,暗自蓄力,与黑暗中的墨瞳对视。
魔雾露出怜悯的笑:“自许霁月光风。实际天真可笑,是非黑白不分。仙门一团污水,你偏不会干涉,而有人出生魔门,你就赶尽杀绝。”
沈怀霜打断了它:“这样的话,我听过千八百回,毫无新意。”
山石崩塌,大地震颤起来。
刀光剑影破空而来,魔雾收指到半空,长剑带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功力,捅穿了它的面庞。
沈怀霜口中振振有词,正是当年师门传承的驱魔咒。喉头沙哑,魔瘴令人窒息,一剑未,他又挥动剑光,回荡着剑气,劈砍下去。
那魔瘴是有不死之身,他不知道杀过那道魔瘴多少遍。
剑光穿透瘴气,在那团黑雾消失前,瘴气缭绕,幻化出一双手,触摸过沈怀霜的耳垂。
丹青子:“这位置,不留个流苏耳坠可惜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青的,还是蓝的。”
沈怀霜偏头,乍然避过。
青子笑了两声,答:“原来第一修士也有愤恼如此的时候。好像我也不那么厌恶你了。”
魔瘴缭绕,瘴气化作剑光,剑尖白如天光,像是拉如满月、蓄势待发的长弓。
沈怀霜挪动到何处,它像长着一双幽暗的眼睛,微微晃动剑尖,盯到何处。
丹青子答,“能和我缠斗这么久,果然也就只有你了。但很遗憾,沈怀霜,棋差一招。”
“这回,是真不陪你玩了。”
沈怀霜持剑,抵死挡下那一剑。
对面的剑气实在太过于汹涌,天地灵气若有十分,它便聚焦了九分,他从来坚定握着剑的手腕在抖,五指紧收,指节用力到失去了全部的痛觉。
沈怀霜再抬头,全然不觉他已经咬破了嘴角。
痛觉退散,那一瞬间,他竟也不觉得恐慌,长风扬起天青色衣袍,衣袂翻飞,像泥牛入海,又抱着必死的决心,灌入了最后一道灵气。
剑锋再刺入灵核,即将旋动碎裂的刹那,沈怀霜凝聚着所有的灵气,只等破裂的刹那。
他输了,可他也不会让对方得逞。
化神修为碎裂,足以震裂一方天地,也足够把这结界封印起来。
那道剑光捅向了他的心口,薄刃入心的刹那,他能感觉到剑锋入心是怎样的一种尖锐。
痛觉让他觉得清醒。
在清醒之余,他发现自己除了握紧眼前的剑,还剩下了些许遗憾。
遗憾他棋差一招,没法看破对面的招数。
遗憾他有未竟之事。
那些在乎他的人,如果知道他的故去定然会难过。
可他不希望他们难过。
还有钟煜。
他会、怎么想呢。
就在灵气迸发之际,沈怀霜听到了身后的叫唤:“先生。”
那一瞬间,沈怀霜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直到他被一双温热的手揽过。
剑尖从心口离开,血迹拔出,几近喷涌。
那只手丝毫不见颤抖,又封住了他心口的血。掌心入手时,温热涌了上来,痛觉依旧明显,却如同止住了一瞬。
那一刻,疼痛不在。
眼前,红艳的蝴蝶与深黑的夜蛾像缠绕在一起,朝丹青子涌去。
耳畔振蝶声呼啸,如同艳红色的巨浪,吞没了那缕黑瘴。
青年揽着他,紧紧拉开了手里的弓箭,金弓周身萦绕耀眼夺目的金光,无数金光如有轨迹,上下起伏。
弓弦声破空落在他耳畔后,每拉过一寸,就像敲打着他的神经。
神识如势不可挡的箭镞,有着日出般的光芒,长箭搭载着极淳厚的灵力,射向了那团瘴气,又在穿瘴而过后,破碎了阵法的阵心。
那是沈怀霜当初给钟煜的神识,化神巅峰的修为,足以震碎一切。
遑论区区一个阵法。
刹那,黑瘴驱散,如日出东升。
第67章 缠吻
空间在破碎,丹青子倏来忽往,黑雾盘旋而上,伸手朝两人面门侵袭。
他跃在沈怀霜面前,抬手。
在气力消耗前,沈怀霜颤手握紧了无量剑,定了定神。
世间万物,有阳面,便一定有暗面。
不死之躯不伤不亡,却不可能没有缺点。
黑雾中,浓如墨的瘴气缭绕,聚散分离。
沈怀霜盯着那团瘴气久了,举起剑,在堪堪手抖动时,凝神屏息。
无论瘴气如何变化,中间有一团雾气却始终不变。
那是弱点。
沈怀霜头脑中的想法像被撩拨过,后背忽然顶了淳厚的灵力,灵气源源不绝地灌了进来。
意识极清醒了一瞬。
无量剑在空中拖曳出剑痕,剑刃深入那一闪而抹的眼中。
剑落。
雾散。
丹青子指尖颤了颤。手停顿在沈怀霜鼻尖前,仅仅只有一寸。
他瞎了只眼,仅余另一只眼留着光芒,如蛇吐信子,等他再化出长剑,却只割断了沈怀霜的一缕发丝。
在浓厚不见底的魔瘴中,他朝下坠落着,乌发漏过指尖,又被他放在心口。
丹青子竟朝沈怀霜笑了下,道:“沈怀霜,无论你去哪里,我一定能再次找到你。”
沈怀霜吞下了最后一口气,斥道:“滚。”
疼痛迟迟地从心口涌了上来。
尖锐如针刺,有如火灼,滚烫如燃烧的融金从伤口灌了进来。
无量剑从他手中脱离,银剑光芒黯淡了下去。在它坠下前,钟煜接住了它,剑身入剑鞘,他收无量剑在腰侧,环过沈怀霜的腿,改为背负。
沈怀霜仍是眉头紧皱,趴上钟煜的背,他伸手攥住钟煜的衣服,模模糊糊地喊了声:“子渊。”
那一声,太沙哑,几乎只有气音。
钟煜动作一顿,别过头去。
沈怀霜神情痛苦,额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先生,是我。”钟煜心口像被针尖锐地刺了一下,回应道,“我在。”
沈怀霜闻到了钟煜身上的味道,模糊间,他从喉头挤出几个音节。他半睁开迷离的眼,眼底一片模糊,满是水光。
沈怀霜靠在钟煜肩头,额头抵在他背上,忍着疼,深深吸了口气。他像一个在风雪口得以归家的人,汗水浸透衣衫,摸上去冰凉一片。
他整张脸都是苍白色的,喘一口气,整个人都要抖好几下。
钟煜看到一次心口几乎抽痛,手颤起来,不能再害怕得抖着,背后起了好几道冷汗。手反握住沈怀霜,灵气一道道输了过去。
“我带你回去,路程很快。”
“路上我背着你,你不许睡着。”
话语朦朦胧胧传来,沈怀霜意识都快模糊了。
只要眼皮合上,好像身上所有的疼痛就会消散。周围的一切都是温暖的,他落在一处安心的地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体会过让他全然卸下防备、全然去信赖的感觉了。
他看见自己落入了一片暖池中。
水汽弥漫,池水旁红枫落池,叶片染上了丹霞的颜色,深红与明黄错杂。
沈怀霜走上前,捞起了这片叶子,剔透的水流从枝干上淌下。他举起它,细细端详时,又在叶子后,看到了迎面朝他走来的人。
朝夕相伴已久,来人太过于熟悉。
沈怀霜轻轻笑起来时,他仍举着叶子,手腕上就触到了对面摁住他的手,掌心贴来,温度很高,像身体里滚动着永远燃不尽的烫金。
“先生,崐仑近在眼前,所有人都在等你。”
“不许睡。”
“绝对不许睡。”
“先生!”
钟煜:“我陪你说会儿话。”
沈怀霜复醒了过来,伸出手,摁在钟煜肩上,却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沈怀霜费尽力气,敛了神情,只能说道:“你、急……傻了,哪有、病患,还有力气在路上,说话的。”
钟煜:“你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