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朱允熥和朱允炆他们,都是在东宫里另开学堂的原因。
如今重开大本堂,安排好了授业先生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遵照过往便好。
朱允熥带着孙成,缓步走在皇宫大内那高不可攀的甬道下,心里想着事。
却是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允熥!”
“今日大本堂重开,竟然是你来的最早。”
朱允熥闻声抬头望去,便见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大本堂这边,此时天边尚未放亮,大本堂的课业也有估摸半个时辰方才开始。
而在大本堂的门口,一名与他年纪相差不多的少年人,生的是器宇轩昂,正满面笑容的注视着他。
朱允熥赶忙上前,恭敬行礼:“允熥见过十七叔。”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朱元璋的十七子,大明宁王朱权。
看着这位十七叔,朱允熥不敢稍有懈怠。
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今年不久之后,朱权便要就藩大宁,随后与燕王朱棣一般戍守北地,常年与元人余孽作战,手中更是握有战力冠绝天下的朵颜三卫。
倘若不是种种原因,说起来这位十七叔的势力,要比老四叔更强一些。
朱权笑吟吟的点着头,询问道:“离着先生到来还有半个时辰,你怎这般早就来了?”
朱允熥回道:“希直先生受累接任,入宫授业,本就是侄儿所为。今日又是头一日,便是早些过来,看看大本堂里可曾缺少了什么。倒是十七叔为何也来的这般早?”
朱权脸上露出一抹郁郁,眼神颇为眷念的看向大本堂周遭:“想必你也知晓,大抵就在今年,你十七叔要就藩大宁了吧。”
朱允熥点点头,大明宗室诸子长成之时,便需依着皇明祖训就藩封国,为大明镇守藩国。
朱权有些落寞道:“若非咱是你皇爷爷的儿子,咱又如何愿意离开家里。”
朱允熥歪着头多看了眼前这位十七叔几眼,想着这位能在就藩不久之后,便能手握朵颜三卫,名下带甲之兵八万、战车六千,眼下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他微微一笑:“若是十七叔不愿离京,便去求求皇爷爷,多在应天城里住上几年就是了。”
朱权打量了一眼朱允熥,苦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发一言。
这时,前头又有一阵连成片的脚步声传来,并着是青年人、少年人、孩童的嘈杂声。
朱允熥与朱权齐齐转身,看望过去。
乌泱泱,七八个上至十八九岁,下至五六岁,皆身着锦缎,穿金戴玉的大明宗室诸皇子,已然是联袂而来。
迎着这伙人的注视,朱允熥赶忙躬身抱拳:“允熥见过十三叔。”
“见过十四叔。”
“见过十五叔。”
“……”
“见过……二十三叔……”
看着眼前今年才不过五岁的二十三叔朱桱,瞧着对方那圆嘟嘟的小脸蛋,一副没睡醒嘟囔着嘴的表情,睡眼朦胧的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
朱允熥心里不由一声长叹。
就这么个屁大的孩子,自己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二十三叔。
老爷子当真是龙马精神!
然而,一旁的十三叔豫王朱桂却是冷哼一声:“读了这么多年书,早几年好不容易停下来,如今倒好,咱又得回这里来读书。”
朱桂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言语任谁听着都知道是奔着朱允熥来的。
老十四汉王朱楧看了眼如今宫中除却太子外,最是年长的皇子老十三朱桂,眼底闪动。
他笑着看向朱允熥:“倒是能在咱们离京就藩前,自家兄弟子侄聚在一起读书,想来过些年亦是一番回味。”
朱允熥笑了笑,对十三师豫王朱桂的暗讽,不曾上心。
朱桂本来秉性便是如此,若不然也不会在朱允炆一上位就被夺了王位。虽然后来朱棣又给他恢复了王爵,但没过几年又因为他不知悔改,被朱棣多次下旨申斥,甚至是夺了王府护卫。
只不过他昨日在老爷子面前提议重开大本堂,却也不单单是为了方孝孺一人,更是为了眼前这些大明朝的洪武皇子们。
他不曾说话。
那头迷迷糊糊摇头晃脑的小二十三朱桱似乎是感受到了现场的气氛有些冷了起来,一个激灵睁开圆滚滚的双眼。
“饿了……”
朱桱奶声奶气的说着饿了,顿时引得在场所有人哄然大笑起来。
朱允熥苦笑不得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彩蝶为他准备的肉饼,蹲下身子到了朱桱面前,拍拍屁孩的脑袋:“二十三叔,吃吧,还热乎着。”
朱桱顿时瞪大了双眼,一把夺过朱允熥送到面前的肉饼,囫囵吞枣的啃了两口,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还是允熥好!”
一旁本就不乐意再来大本堂学习的朱桂,又是冷哼一声:“这算是读的哪门子书!小二十三这连母妃都离不开的孩子,能读懂什么?依着咱的意思,还不如循着以往过。”
这是当哥哥,当叔叔的人说的话?
朱允熥目光不由一沉,忍不住捏了一下全身心啃着肉饼的二十三叔朱桱肉乎乎的小脸。
转过身,目光平静的看向十三叔豫王朱桂。
“敢问十三叔,您以为的读书,该是什么样子的?”
第三十章 寰宇之内自古皆为汉土
“十三叔又以为,读书是为了什么?”
朱允熥目光直视一而再再而三叨逼叨的豫王朱桂,沉声询问着。
小二十三叔那么可爱,惹着你了?
人家才断了奶没几年,还是小孩贪睡的时候,都能赶到大本堂来读书,只不过是饿着肚子,却没有一句怨言。
倒是你老十三,身为在场最是年长的皇子,却毫无身为兄长、叔父的气度和格局。
朱桂冷哼一声,看向言辞振振逼问自己的朱允熥,一时间满肚子的疑惑。
大哥家这个老三,过往不是懦弱无能,整日里畏畏缩缩的。怎今日这般上火,和自己呛火起来了。
他脸色一冷,哼哼着:“不过是些酸儒之言,所谓圣贤早千百年前便已化作一捧黄土。我大明能有今日,靠的是你皇爷爷读书读出来的?”
朱允熥沉声道:“我大明朝能有今日之盛况,自是皇爷爷艰苦创业,武伐文治之功。但若不读书,又如何能知晓,这世间之大,天地之光。十三叔又可知,东海再东,有何物?泰西之西,其人习俗?西洋之滨,物产如何?漠北之极,那昼夜分,又是因甚?”
朱桂一愣,顿然恼羞成怒起来。
他哪里又知晓朱允熥所问的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正要开口,以长辈的身份训斥朱允熥时。
一旁的老十七朱权却是拉住了朱桂:“十三哥和孩子置气?”
他这话听着是不要他和朱允熥这个晚辈争斗,暗里却是在警醒他。
随后,朱权笑吟吟的看向身边的几位兄长、幼弟。
“说起来,允熥这几个问题,我倒是颇为好奇,细细一想,发觉过往竟然是问所未曾。不知你们,是不是也很好奇?”
比朱权年长一两岁的老十四朱楧、老十五朱植、老十六朱栴颔首点头。几个小的,却是大为好奇。
小二十三朱桱这时也啃完了肉饼,抱着油手在身上胡乱的擦着,走到朱允熥身边,抬头拉着他的双手:“允熥,快说说。”
这画面有些奇怪。
小二十三叔手上也是一手的油。
朱允熥不着痕迹的挣脱开,平声和气开口:“侄儿亦是从那些少有人见的域外书本上推敲琢磨出来。”
“东海以东,跨万里有大洲,与我中原九州之地,不相上下,甚至更盛。”
“泰西诸国遍地,好似中原春秋之时,却蛮夷无知,浑身红毛,不通礼仪,以盗贼秉性横行于世。”
“西洋之滨,亦有大洲,矿产无尽,其上之人肤色黝黑,好似黑狗,慵懒成性,有沃土而不知活口。”
“漠北之极,一昼夜便是一季,乃因四时交替,北极之地处圆顶,方才有此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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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昂首挺胸,默默的瞧了一眼先前被朱权拉住的朱桂。
众人听着他的介绍,纷纷面露神异,显然是对朱允熥所说的中原之外的景象,从未有此听闻。
一直跟在几位兄长身后的小二十韩王朱松,立马抢先开口:“允熥,西洋之滨那头的人,当真都黑的和黑狗一样?”
几个大的面有异样,只不过问话的是自家亲弟弟,也只能是侧过头。
几个小的倒是纷纷好奇起来,跟在朱松身后追问起来。
朱允熥笑着肯定道:“是的!”
朱松又问:“那若是到了晚上,他们还能看得见对面的人?”
朱允熥肯定道:“他们牙齿白!龇牙反光!”
这番话,顿时引得几个小叔叔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朱权,虽然只比朱允熥大上一岁,却尽显沉稳的问道:“允熥,我见你先前所提诸地,虽与我大明相去甚远,但都物产丰富,可其上之民却尽如愚昧未曾开化一般?”
“我大明乃是上苍眷顾之民!我中原之民乃血脉勤恳!岂是他人能够比拟!”
朱允熥愈是昂首挺胸起来,一片豪情自傲。
只要给把锄头,给块地。
我中原之民,便能让其化作粒粒稻米!
他这番话说的在场众人不无点头赞同。
这世间,几乎是再也找不出另一个族类,能够与中原之民相比了。
朱允熥这时又道:“在广西以南那边,更是有着数不尽的土地,只要撒上一把种子,无需精耕细种,等到时节到了,便能收获数不尽的粮食!”
“当真如此!”
“果然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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