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径直走到了张志远面前,弯腰伸手,双手托着张志远的双臂,将其稳稳的托了起来。
数遍北平一线边塞,燕王殿下何曾对人有过如此亲厚重视。
再一次的,众人看向张志远的目光有一次的发生了改变。
这位要飞黄腾达了!
张志远被朱棣搀扶而起,心中微微一动。
只是目光却始终无比的坚定,一直低着头似是不敢直视燕王殿下一眼。
朱棣这时候却已经是挪动脚步,手按在张志远的肩膀上,转了一圈,像极在了向周围人宣扬他又得了一员猛将。
一番无声的炫耀之后。
朱棣重重的拍向张志远肩上的铁甲。
“大明有此猛将何其幸,本王得此猛将何其幸!”
这是定调子。
朱棣回头看向张志远:“三出三入,以弱旅镇强敌,显我汉家儿郎威武。此等猛将,本王断不能让其屈居卑位,当以要害委以重任!”
这是点明了目的。
人人都知道,这位才来到边塞不过一个多月的年轻人,已经得了一份大到他现在都无法预想的大好前途。
一时间附和之声不绝于耳,响彻在这寒冬飞雪时节的边塞上。
张志远却谦虚的低声道:“此乃标下本分职责,不敢当殿下此般厚赞。”
“不!你当得!”朱棣直接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目光炯炯有神,满脸热切的盯着张志远:“你有功,本王便要赏罚分明。燕王府护卫都司还缺一名指挥,便给你了!”
在场众人都知道燕王要厚赏张志远,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份赏赐来的是这般的厚重。
皇明祖训有言,大明诸藩王可设王府护卫都司。有指挥三名,千户六名,这些人组成了诸王府最核心,也是能直接由藩王指挥的军事力量。
而随着这些年大明北方藩王就藩,朝廷以边塞藩王执掌北疆边防,统御边军。
诸王府护卫都司,以王府军事体系,超然于边军,往往都是诸王真正的心腹班底。
这就好比,在场的潮河所千户,那是替大明看着家门口,守卫北平府。
但燕王府护卫都司,那就是替燕王府看家护院的。
张志远亦是心中大震,他自来到北平之后,之所以接连出塞,为的就是能早日在燕王面前崭露头角,好完成皇太孙交代的重任和厚望。
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下子,就成了燕王府的人?
复杂的情绪,在张志远的心中滋生,无奈之中却又坚守住了最后的底线。
或许,燕王确实有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的大度量。
但自己却终究是先一步与皇太孙相识,并在自己最艰难之时,是皇太孙不分彼此,将他一家老小都给养活住了的。
朱棣见张志远一直不说话,以为是被这份赏赐给惊住了。
他当即轻笑起来,推搡了一下张志远:“怎得,可是嫌弃本王赏的小气?”
张志远立马回过神,当下躬身抱拳,称呼已经悄无声息的转变:“属下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厚赏。属下谨遵殿下之命,为殿下誓死效力!”
“哈哈哈!”
风雪北国中,大明燕王朱棣的笑声,响彻在这方天地之间,与世间万物混为一体。
似乎,他就该是生长在这片天地中。
“雪大了,年节要到了,元贼只顾仓皇逃窜。”
“志远随我回北平,共度今岁年节!”
……
“好大的雪。”
整个人被裹成一个毛球的二十三叔朱桱,被汤鹊清抱在怀里,双手紧紧的环抱着汤姐姐的脖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盯着天空中不断砸下来的雪片。
好奇之余,目光滴溜溜的看着周围出京踏雪的家里人,悄悄的将一只粉嫩嫩肉嘟嘟的小手抽出手套,如同莲藕一样的手指张开,对着天空一下一下的抓着,便将好一团雪片抓在了手心里。
啪!
一声轻响。
朱桱浑身一颤,赶忙将手塞进手套里,躲在汤鹊清的肩膀下,悄悄的探着脑袋,望着正瞪着自己的皇帝老爹。
朱元璋一脸无奈,恶狠狠的瞪了小二十三一眼:“再玩雪,回去禁了你没个体统的赖在东宫里面!”
朱桱这会儿是真的被唬住了。
赶忙憋着嘴,小声道:“父皇,儿臣不敢了。”
可是雪花真的很好玩啊……
朱桱看着皇帝老爹已经是哼哼着转过头看向远处的皇庄,这才扭着屁股,转过身寻找允熥好侄儿。
走在最前头的朱允熥,同样是整个人都裹在一件大貂毛衣下,外面再裹上一件厚实的大氅,双手从里面紧紧的将大氅捏在胸口,这才稍稍觉得有些温暖。
自己好死不死的,偏偏要在腊八这天窜动着老爷子出宫,终究是老爹机智过人,任凭他怎么劝说,都不动如山。
还是老爷子架不住自己的请求,勉为其难的答应出宫。
现在想想,朱允熥觉得自己还不如和老爹凑在一块,围着火炉唠着嗑,烤着宫中存下的橘子吃。
谁知道今年应天城的雪,会下的这般的大。
头先未出城时,还只是几片小雪花,出城没多久,就已经是漫天鹅毛大雪。
又因为官道到村道这边,中间似乎是百姓们挖出还未造好的水渠,让众人只能舍弃了马车,走在这冰天雪地里。
朱允熥回过头,歉意的看了一眼抱着吵吵着跟出宫的二十三叔的汤鹊清。
这丫头脸颊上已经是被冻得通红一片,双眼都被寒风吹的发红。
倒是自己身边的沐丫头,一副没见识的模样,欢呼雀跃的在雪地里打着转的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最前头,孙成正领着人探路,深一脚浅一脚的为众人趟出一条路来。
后头,孙狗儿和雨田这一老一少,领着好几名宫中内侍,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扎着红带子的箱子,走的是艰难无比。
朱允熥踮脚看向前头,脸上终于是露出一抹笑容。
回过头,忍着风雪钻进嘴里,朱允熥高呼道:“爷爷,前头就是劳山皇庄了。”
这时劳山皇庄里,也已经有人瞧见了村道上的来人,赶忙出了一帮人赶过来。
“草民等参见皇太孙。”
百姓们赶了过来,瞧见竟然是已经来过两次的皇太孙来了,赶忙就要跪拜在地上。
朱允熥赶忙拉住临头的人:“雪大,莫要冻着,去庄子上说话。”
几人过来接应的百姓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落在最后面搬东西的孙狗儿和雨田,连忙上前将东西接过来。
少顷。
众人便到了庄子里头。
进了内府设在此时管事的宅院里头,点上回炉,烧上热水。
朱允熥等人这番慢慢的缓了过来。
村长也在小一辈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老人只是瞧了眼屋子里带着女眷的朱允熥,赶忙上前:“草民拜见皇太孙。”
朱允熥苦笑连连,只得是再次起身搀扶住老人家。
“您快坐吧,原本是想趁着年节要到了,给庄子上送来年节要用的东西过来,不成想出了城竟然下了这般大雪。”
老人望了眼堆在角落里的礼盒,脸上带着惶恐:“草民们当不得皇太孙如此厚赏,这是要折寿的。”
“咱家乖孙给的,算不得什么,折不了寿。”
缩成一团,拉着朱桱安生坐下,手里捧着热茶的朱元璋抬起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乖孙?
老人心中一跳,当即就带着伺候在屋子里的村民们跪了下来。
“草民拜见陛下。”
“草民们有眼不识珠,不知陛下亲至,草民们该死。”
朱允熥瞧了眼进屋后脸上渐渐红润起来的老爷子,对着孙狗儿使了个眼色。
孙狗儿便带着雨田等内侍,上前将百姓们好一顿搀扶起来。
朱元璋抽了一下想要伸手到火炉正上方的朱桱,随后看向皇庄里的人们。
“咱就是来瞧瞧大伙,看看大伙这年节将至,家里可曾短缺了什么。要是短缺了,日子过的不如意,咱回头也好替大伙,狠狠的整治了那帮当官的。”
这话在场的平头百姓没人敢接。
朱元璋又瞧了一眼,笑着脸道:“都快坐吧,今天咱不是劳什子的大明皇帝,咱就是隔壁邻村的老汉儿,带着家里头的乖孙,还有……丫头们,过来走动走动,讨一口热汤吃。”
皇帝发话,似乎是要听的。
村长左右看了看,这才敢落了半个屁股在凳子上。
老人满脸紧张的低声说道:“草民们吃的东西,哪里还入了陛下的嘴。”
朱元璋一挥手:“咱当年都是要和村口的狗抢食吃,大伙家中的吃食如何吃的不得?”
这话也是没法接的。
大明朝谁人不知道,自家如今这位皇帝老爷子,当年过的是何等艰苦的日子。
朱元璋这时候看向外头的大雪,转口道:“今年庄子上收成如何?”
老村长立马回话:“得陛下的庇佑,庄子上今年是个大丰收的年景,缴了内府收走的,家家户户都满仓的粮食呢。”
听到家家都有余粮,朱元璋这才放下心来。
若是连京畿之地皇庄里的百姓都吃不饱穿不暖,他实在不敢想大明朝其他地方的百姓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想到这里是劳山皇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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