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东水关码头,像这样被瑞兽旗、星辰旗拥护着的藩王旗,便不下八面。而在这些藩王旗的周围,还有着更多的藩王旗帜。
一时间,东水关码头入目之处,皆是旗帜招展。
在码头前的水面上,已经有十多条平地换乘船蓄势待发。
负责东水关码头的衙门小吏,诚惶诚恐的双手揣在一起,来来回回的躲着脚步,目光不时的眺望向西长安街。
等到年轻的徒弟一手握着火棍,一手高举着向码头这边招呼着。
衙门小吏便听到了自己已经等了一个早晨的消息。
“来了!”
“师傅,王爷们都出宫了!”
“是太孙亲自送过来的!”
一听到是太孙来东水关,那负责码头的衙门小吏,顿时长出一口气。
只要不是陛下或者太子来,就不是什么能要人命的事情了。
小吏看着徒弟过来了,便当即问道:“可看清了,只有太孙过来?”
徒弟喘着粗气点着头:“看清楚了,只有太孙送王爷们离京。”
小吏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去,招呼人手准备起来,万不可出了差错。”
说完之后,小吏便转身看向东水关码头河对面的太平里。
要是等下什么时候,有逆贼从河对面向着码头开上一炮,那大明朝的天可就算是塌了一半。
“大明的天永远清朗!”
西长安街上,朱允熥肯定的对着身边骑着马的朱棣说了一句。
朱棣转着马鞭,默默一笑,与另一边的朱堈对视一眼:“今岁恩科之事,咱们这些人出不上力,也不能出力。只要你心中有数,咱们也就放心了。若是应天当真有变,想来有老爷子还有你爹在,也不会怎样。”
朱允熥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余下的骑着马赶往东水关码头,在今日准备一同离京,各自返回封地的叔叔们。
各家的女眷、子弟还有护卫,这会儿都已经在秦淮河口那边的江面上,只等这些个王爷们从东水关出发,乘坐换乘船赶过去登船,便是在长江上各奔东西。
朱允熥低声道:“爷爷不愿见着家人分离的场面,所以才不来东水关的。父亲原是准备来送诸位王叔,只是见爷爷神色有些不大好,便留在宫中陪着。”
朱堈亦是骑在马背上,听到这话便当下挥挥手:“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做了。咱们不过是出趟远门,为家里办事罢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犯不上这些。”
朱棣同样说道:“这次回北平,咱也得预备着今年犁庭草原的军务了,还望应天这边能够多支援粮草,不至将士腹中空空。”
朱允熥笑笑:“再艰难也要为四叔还有几位叔叔们挤出军中所需,只是所能打下南疆,往后南疆产出海运北平,将士们恐怕就要发愁多出来的粮食怎么才能吃得完了。”
朱棣和朱堈立马对视一眼,二人同时默默的笑出声来。
朱堈哼哼两声:“这话你在老爷子面前说可以,在那帮小子面前说也可以。咱们几个人啊,这辈子也就替咱家盯着北边了。”
朱棣则道:“小二十三是个苗子,这两年可以教些拳脚功夫了,再大些也要请一个老将带着熟悉军务,往后有你用他的时候。”
朱允熥立马笑着开口:“四叔是忘了兵事学院?”
一听到这话,朱棣立马哈哈大笑了起来。
等到前面东水关码头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朱棣这才收起笑声,握着马鞭指指朱允熥:“咱就说,应天城有你在,咱们谁都不用担心。”
朱堈则是说道:“你那帮兄弟可都交给你了,要是不操练出个好儿郎还给咱们这些当叔叔,回头咱们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朱允熥默默一笑,点点头挥手向前一指:“三叔,码头到了。”
“小的恭迎太孙,恭迎诸位王爷。”
码头上,上元县衙门负责管理东水关码头的小吏,见着太孙与王爷们打马到了码头,便当即带着衙门里的人上前问安。
众人下马,顷刻间东水关码头上便是五爪龙袍袭袭。(不是皇帝的龙袍)
朱堈瞧了一眼码头对面的河岸:“人倒是挺多啊。”
小吏立马小声恭维道:“王爷们离京,百姓也是觉着热闹,想来瞧瞧王爷们的龙颜,好沾沾福气。”
这一条条的真龙之子,但凡沾上点福气,那都是祖坟冒青烟的吉祥事情了。
小吏为对岸看热闹的百姓们解释了一句,自己倒是悄默声的上前了一步,以希望自己能够多沾些福气好带回家。
朱允熥则是在一旁说道:“我家乃天家,处处和睦,百姓们多见见,若是能有效仿,便是一桩好事,也算得上是福气传下去了。”
朱棣幽幽一笑:“上所好下必效,当思淳朴。”
朱允熥点点头。
这纯粹就是做长辈的在对晚辈的叮嘱和教导。
朱棣又道:“你二叔要在浙江道待完今岁?”
“浙江道是关键,容不得马虎,只能仰仗二叔的虎威了。”朱允熥解释了一句,抬头看向不知为何忽然转而提到浙江道之事的朱棣。
朱棣却是目露深思,竟是挥手指向对岸的百姓:“看着这些百姓的脸色,咱就觉得,你在浙江道做的事情一点都没有错。若是咱来决定,也会如你一样。所以,先前那句话该改个口。若是当真有了事,咱们这些当叔叔的,随叫随到,定要叫那些人知晓了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
说到此处,便是连那不知太孙和王爷们正在说着什么的小吏,也不由的在这逐渐炎热的天气下打了个寒颤。
朱堈则是默默的瞅了一眼老四,一把拉住朱允熥的肩膀,低声道:“咱只与你说一句,前几日在孝陵,老爷子交代了很多事情。你只管放心,读书咱们读不过那些人,但若是能怎么杀人,他们比不过咱们。”
随着晋王这么一句话。
原本还准备多沾些福气的上元县小吏,两腿已经是开始发软,低着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好几步。
朱允熥瞧了一眼这快要被吓破胆的可怜小吏,微微一笑:“侄儿记住了,有事便找王叔们。”
朱棣嗯了一声:“还要记住,只要咱们家坐天下,手底下就不会缺人手去办事。缺了谁,大明还是这个大明。”
老四叔的话不能不听,人家是青史昭昭的永乐大帝,虽然这辈子大概没可能了。
但朱允熥仍是重重的点着头,以表示自己的认同。
那厢,在后面领着一帮弟弟的周王朱橚,这会儿从后面走上前,开口道:“话说不完了?自家人的事都记在心里,还是快些上船吧,回了封地还有一堆事要料理。”
朱橚的封地是在开封,河南一地自古以来又都是中原的产粮之地。这些年山东、河南也一直在支援北疆的粮草军需。
今年北边好几处地方不宁,还要预备着王府封地食邑摊丁入亩的事情,算起来朱橚要有一阵忙活的了。
朱堈哼哼着伸手点了点朱橚:“回头拿不出粮草,咱就去开封揍你!”
说着话,众人便开始要各自登船。
朱棣则是转身对朱允熥说道:“老爷子身子骨尚算安康,倒是你父亲的腿脚,你往后要多帮衬着,多辛劳些,做事也仔细些。”
朱允熥点点头,躬身合手:“侄儿恭送诸位王叔。”
嘭。
一声巨响,从东水关码头对岸发出。
旋即,码头上便是啊的一声。
等到朱允熥回头的时候,只见那负责管理码头的小吏,已经是瘫坐在了地上,两腿战战,满头大汗,脸色也在眨眼间变得一片煞白。
而那小徒弟则是搀扶着小吏,低声解释着:“是爆竹……也不知谁家的孩子不年不节的就在玩这东西了……”
随后便是好一阵安抚。
朱允熥默默一笑,转头再看码头前的江船。
只见朱堈、朱棣、朱橚等人已经是各自登船,脸色平静的注视着站在码头上的朱允熥。
小船亦有船帆。
等到一张张船帆升起之后,在水手的操作下,小船也就缓缓的开动了起来。
朱允熥再一次躬身。
“侄儿恭送诸位王叔离京,此去一路顺风。”
再等到朱允熥直起身子的时候,眼前便已经是不剩一条江船。
他侧目看向东水关闸口,最后一条船也渐渐的消失在了视线里。
等他完全站直了身子后。
身穿一袭玄黑劲服曳撒的田麦,便已经是从暗处走了出来。
“启禀太孙,狮子山上目下一切如常。”
田麦刚说完一句,就被朱允熥挥手打断。
“换个地方说话。”
等到西安门城楼上被清空了好大一片之后。
朱允熥目光长长的看向西城那边,在视线里清晰可见的狮子山。
他轻声道:“狮子山现在就是一座牢笼,不值一提。这些人家里的反应,还有与他们有关的子弟、门生、旧故,如今都是什么反应?”
田麦也看了一眼西城那边的狮子山,觉得这个角度的狮子山并不是太好看,便收回视线,低声道:“陆续有消息回来,这些人家都在暗中串联,似乎频频与各地的学子们接触。”
这时候,孙成则是从城墙后面走了上来,到了朱允熥身后小声道:“三爷,解学士来了。”
等朱允熥转过头的时候,便见解缙正笑容可掬的说道:“书局建好了。”
朱允熥当下眉头一挑,而后看向田麦:“暗卫的人盯住那些人家,锦衣卫会在明处配合着你们,不用去管他们做了什么,哪怕是谋逆的事情,也只需要记录在案即可。”
田麦不疑有他,只管低头沉声领命。
反倒是刚刚赶来的解缙,听到谋逆两个字,不由的头皮发麻,他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太孙,不知是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这个时候的大明朝,还有什么人胆肥了敢谋逆?
朱允熥则是对着解缙招招手,邀请了他一起站在城墙后,观赏着皇城以西的整座应天城的美景。
解缙不知此举何意,只是认真的看了一眼后,便感叹道:“此景人间至美!”
朱允熥表示了认同。
西安门是个很好的地方和观景的位置。
从这里,可以眺望整个应天城,而不是洪武门左右那枯燥的连营造模样都是一致的各部司衙门。
在西安门以西,整个视线里,是连绵不绝、参差不齐的百姓们的生活日常。
这里充斥着烟火气,也是此时此刻最真实的人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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