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贼子在徐州府境内,意欲劫粮。
徐祖发手握着望远镜,手心里却已经是渗出了一滴滴的汗水。
然而,皇太孙的声音,却是在这个时候钻进了徐祖发的耳中。
“且好生的看着,看看这些人会做什么。”
徐祖发咽下一口唾沫,瞪大了眼睛盯着望远镜里发生的一切。
船队首尾的战船,已经发出了震天的轰鸣声,巨大的火光在战船上爆出,一枚枚火弹从战船上射向从河面冲过来的江船。
只是,这些炮弹似乎在今天一点准头都没有,只能在江面上掀起一团团巨大的浪花水雾。
终于宝船上响起了一阵号角声。
船队首尾的战船开始扬帆移动起来。
随着战船的启动,那些冲向船队的小船也开始调转船头,向着来时的方向逃窜,似乎是极不愿意被那些巨大的战船给压沉在江底。
两者之间,便开始了一追一逃的局面。
这定然是要引开战船,随后另有伏兵袭击船队!
徐祖发不懂兵法,却还是看懂了那些先头冲向船队,现在又开始逃窜的江船的做法。
他不由将望远镜转向停在江面上的宝船,很不明白船上的指挥将领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果然,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船队首尾的战船已经是驶出去很远一大截。
而后就在河道的北岸,大铜山方向,有两伙人推着一个个装满东西的马车冲到了河道旁。
随后,这些载着重物的马车就被扔进了河道里。
转眼间河道里便淤满了堵塞物。
战船已经不可能赶回来救援了!
尽管在刚刚发生混乱的时候,徐祖发看到了那些从货船上搬下来的是石块。
可是现在河道被堵塞,没有战船压阵,就算这些贼子抢不到粮草,可若是将船队给放把火烧了呢?
徐祖发有些不敢去想了。
宝船那可是皇太孙的座船啊,相当于是朝廷在外的体面。
此时,随着河道被堵塞。
大铜山方向的运河岸边,竟然忽的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不下两千的人马,开始带着长梯、浮船等等冲向船队。
徐祖发将望远镜向前移动了一点,目光小心翼翼的看向身边的皇太孙。
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徐祖发眉头不禁皱紧。
等到他将注意再次投注到望远镜里头。
忽然之间,他发现从河道这一侧的坡地下面,竟然有一架架的火炮,被推到了岸堤上面。
一名名官兵直接压平炮口,正对着对岸冲过来的贼子们。
而在那些停靠在岸边的货船甲板上,也有一张张的雨布被掀开,对着河对岸的一侧,亮出了一座座火炮。
这些都是大明水师战船上配置的火炮。
几乎是一瞬间,在徐祖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运河上爆发出了一团巨大的亮光。
随后,是一股无形的气浪在望远镜里扩散开来,再之后就是连成片的巨大轰鸣声,从河道一路传到了大塔山这边来。
徐祖发双手一颤,浑身一震。
望远镜不禁晃动了一下。
镜头里的景物便从船队和那些火炮,跳到了对岸的那些贼子们身上。
下一刻,让徐祖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随着火炮不断的轰鸣着。
一颗颗的炮弹飞跃河道,一头扎进对岸的人群中,凌空炸开,爆发出无数的小碎块。
随后就是一团团殷红的血雾和无数的碎肉并着残肢断臂,在半空中炸开。
一颗炮弹几乎就能带走三五个贼子的性命,而离着远的,则会被炮弹的气浪给掀翻,还没有等到这些人落地,又会被旁边炸开的炮弹给击中,然后变成一团团的血雾。
在这些炮火之间的缝隙里。
从河面上的宝船、货船上,还有更对的床弩射出小儿臂粗的弩箭,箭头像是一个铲子一样,将炮弹之间空隙里的贼子,如同切瓜一样的铲成两截。
随后,便是船上的弩手、弓箭手,纷纷攒射着弓箭,落进对岸的贼子群里。
几乎是一边倒的压制,没有任何的拖拉。
看到这里,徐祖发已经确信,这就是一场皇太孙殿下早就布置好的陷阱,等的就是这些贼人的到来洗劫船队,好一举覆灭。
“殿下,他们要逃!”
看着那一个个变成炮灰的贼子,开始有了调头逃窜的迹象,徐祖发不由的开口低呼了一声。
朱允熥微微一笑:“徐知府不妨再多看一会。”
徐祖发连忙拿起望远镜,看向运河对岸。
不知什么时候,在那些贼子们想要调头逃窜的时候,从远处两侧的河道上,竟然有一批批的官兵,并着一名名手拿鱼叉、柴刀的渔夫,竟然是已经从两侧将那些个贼子给包了圆,断了对方的后路。
这些贼人死定了!
徐祖发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清楚,前前后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放下望远镜,回头看向站在众人不远处的那些渔夫们。
朱允熥这时候亦是放下望远镜,一场提前知晓的劫粮目的而布下的陷阱,实在没有什么波澜可以看。
他淡淡的看向还愣着神的徐祖发,嘴角微微一笑:“看来,徐州府这边的八百里水泊好汉,也不过如此嘛。”
徐祖发立马浑身一颤。
噗通一声,就带着戴驰和彭敬修两人跪在了地上。
“臣等死罪,请殿下严惩。”
第三百五十五章 越来越有意思了
治下发生数量高达两千人的叛乱,意图洗劫朝廷赈灾粮草,冲撞监国皇太孙所在。
徐祖发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完蛋了。
在跪下的时候,他已经看到,那些站在不远处的随行官员们,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可以吃人的幽光。
他心中很清楚,这些人定然会发起弹劾,活生生的将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如果不是皇太孙提前有所预警,提前布下陷阱,将那些个贼人一举歼灭。谁也说不好,这一次随行的人,会有多少人因为不加防备而葬命于此。
这事是发生在徐州府地界,那徐祖发这个徐州知府、彭敬修这个铜山县县令、戴驰这位徐州卫指挥使,都难逃其咎。
连带着萧县、砀山县、沛县的知县,这些在今日里没到场的人,统统都得要狠狠的吃个挂落。
人一旦认清了现实,对现实的要求和标准就会无限的拉低。
所以徐祖发承认罪责的态度很是坦荡。
“臣徐祖发,知徐州,累年无功,任内不察,治下生贼,藏污纳垢,未有警惕,太孙行在,招贼袭扰,皆乃臣之罪也。”
“幸得大明列祖保佑,上苍庇护,皇太孙殿下吉人天相,身怀洪福大运,不至为贼人所害。然臣之罪过,却如泛滥之大河,罄书难尽,臣未有一死以谢罪。”
朱允熥瞪眼看着跪在自己跟前,一个个四字词语从嘴里连珠炮一般蹦出来,要请死罪的徐祖发,全然没想到这位知府竟然还能有这等果敢。
没错。
在朱允熥看来,徐祖发就是一个果敢的官员。
懂规矩,识大体,危难之前,知道做什么事情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在彭敬修看来,却是心中好一阵的苦涩。
知府大人现在都已经自请死罪了,他这个附郭之城的县令,更不可能逃得掉。
躲是躲不过了,狡辩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知府已经给大伙儿的后路都给堵上了。
彭敬修在心中为徐州府治下的另外几位没有到场的同僚默哀了一下,随后便是心下一狠。
他一咬牙,也不说话。
便是双手拍在了地上,脑袋一下一下的重重的磕在碎石土块遍地的山道上。
等到彭敬修将自己整个额头都磕的满是血水,整张脸都糊上了一层的灰土,抬起头后便显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最后,彭敬修便大吼了一声。
“臣死罪!万死莫辞!”
完事后,彭敬修又是重重的拍着双手趴在了地上,就此不发一言。
似乎是在等待着愤怒的皇太孙,随时一声令下,周围的锦衣卫化身刀斧手,咔嚓一下就给他的脑袋瓜子砍下来。
哼!
无声的冷哼声,从一旁的离京随行官员中发出。
诸官无不是目光冷漠,夹带着不屑的眼神掠过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铜山县县令彭敬修。
徐祖发那种没有任何解释的认罪,可是被称之为地方主官的担当和果敢。
但彭敬修这种,就只能用一个蠢货来形容了。
朱允熥亦是脸上憋着笑,没成想徐州府地界竟然还有这么个卧龙凤雏之才。
随后,他的目光淡淡的看向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徐州卫指挥使戴驰。
似乎是察觉到了皇太孙的视线注意。
戴驰不由的低下了头,目光却是在不断的转动着,似乎是想要为自己找到一个不那么失体面的承担责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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