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和羽林卫都属于上直亲军卫。
去年之前,于马一直都是羽林卫指挥使,和锦衣卫的人算是很熟悉的了。
警戒线上的锦衣卫官兵们,给于马放了行。
而于马则是不敢有丝毫停留,疾步上前,可谓是五步并着两步的就走到了朱允熥面前。
他一抖衣袍,扬起裙甲,便双手抱拳单膝着地跪在了朱允熥面前。
“臣迎驾护卫来迟,险些让殿下陷于火情之中。”
“此乃臣之过错。”
“臣定要为殿下揪出那纵火之人,及其背后意图图谋不轨之辈!”
于马的声音很洪亮,犹如是在立下阵前军令状一样。
朱允熥脸上的微笑便更加的浓郁了起来。
于马说的很有底气,掷地有声,这便是他希望在这位河南都司身上看到的东西。
在于马之后,那些跟随他入城的军中将领们,也已经是纷纷下马走到了锦衣卫们的警戒线外面。
“末将参见皇太孙殿下。”
众将皆是声音洪亮,如同洪钟大吕,震人心魄。将领们嘹亮的声音,一道道的汇聚在一起,最后响彻整个开封府城。
朱允熥举目淡淡的看了过去。
在平日,军中的官阶尊卑和上下级,如同文官们一样,是一件很容易区分的事情。只有在战时,将领们才会装扮的和寻常官兵们相差不多。
这是为了保证将领们不会在战阵上,因为穿的太过招摇和骚包,而成为敌人们的活靶子。
很明显,此刻落在朱允熥视线里的河南道卫所将领们,是分不出官阶尊卑的。
只能从身上那一件件朴素毫无颜色的战甲上,略微看出来一些区分。
“都起来吧。”
“诸位星夜披甲,入城护卫,孤心甚安。”
说这话的时候,朱允熥也已经是走到了于马的身边,手指轻轻的拍在对方肩头的吞金兽上,低声道:“起来吧。”
于马点点头,拱手起身。
朱允熥则是从锦衣卫们的身后走出,到了河南道诸卫所将领们面前。
“都起来吧,待河南道诸事完毕,孤请你们大碗吃酒。”
“末将领命,谢恩。”
诸将领出声如雷,纷纷顶甲作响站起身来。
于马亦是从后面走到了朱允熥身边:“殿下,臣今夜骤闻府城之事,未曾筹备,只得领兵五千入城。然,臣已下河南都司军令,三日之内,便会再有万余军马入城,拱卫皇太孙殿下安危。”
合共一万多军马。
朱允熥点了点头,想来这大概也是于马如今在河南道所有的可用人手了。
他伸手又拍了拍于马的肩头:“河南都司忠孝有加,勇武不堕,孤记着。”
转而,朱允熥又在于马眼前低声道:“汤弼明日大抵会领着五千羽林卫入城,届时你二人也可一聚。”
于马点了点头,对汤弼这位故交好友的到来,早就有了消息。
此刻皇太孙之所以如此说,想必是要自己和汤弼两人联手,掌控住开封府周遭情形。
他低声领命,转而便对今夜跟随入城的将领分发军令,各往开封府城墙执掌城池防务,把持各处城门。
等到诸事完毕。
于马这才再次开口道:“今夜开封府衙遭乱贼纵火,殿下是否要往都司衙门下榻歇息?”
朱允熥这时候才重新想起,自己急匆匆的披星戴月入了开封府城,到现在都还没有为自己寻一处安顿的地方。
正要开口。
一侧的街道上,却是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这一次警戒的锦衣卫们没有出声阻拦。
因为在街道上,是好几面写着周字的大旗,以及大明亲王府才有的禁街开道之用的依仗,横陈出现在了人们的目光注视下。
除了没有敲锣打鼓,几等于亲王出府。
朱高炽在一侧低声道:“是五叔的队伍。”
朱允熥转目看了过去,亦是幽幽低声道:“你觉得五叔会不会在这里面。”
朱高炽不禁皱眉看了一眼朱允熥,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把握不住熥哥儿说的这句话,到底是哪一种意思。
然而不用两人做更多的思考。
已经走到不远处的王府依仗里,就已经是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本王的侄儿呢!”
“谁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纵火开封府衙,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熥哥儿!皇太孙殿下!”
“熥哥儿……”
持刀肃立在朱允熥身边,俨然以太孙亲卫自处的于马,脸上泛起一阵的诧异。
他在开封府任官都指挥使亦有不少时日,与周王殿下也见过不少面,可却不曾见识过周王会有这幅模样。
朱允熥无奈一笑,不等自己走过去相迎。
人群中。
里衣一角钻出来,敲在胸前的朱橚,已经是满脸惶惶不安的冲到了朱允熥面前。
不等朱允熥开口。
朱橚便抢过了话:“臣未曾远迎皇太孙殿下,周王府慢待殿下下榻安歇,方才致使殿下于开封府衙遭遇火情,臣罪该万死,幸得上苍庇佑,殿下安然无恙,臣请殿下移步周王府下榻安歇,以养心神,以全河南道百万臣民忧虑之心。”
朱允熥脸色紧绷,上前两步,与朱橚的距离拉到了最近。
他亦是声音不小道:“周王府费心,侄儿谢过五叔。”
朱橚这时候仍是低着头,小声道:“周边不少人,有话得在王府说。”
朱允熥亦是点点头,不再做声。
那头,朱高炽同样是开始招呼起随行的队伍,在于马亲自领兵护卫的情况下,跟随着周王府的仪仗队伍,便往开封府城西北边的周王府过去。
至后半夜,众人这才终于是进了周王府的大门。
随着锦衣卫在王府门外站岗把守,王府大门在轰隆声中被严丝合缝的关闭,这才将所有深处黑暗之中的不眠人给真正的挡了下来。
而进了周王府的朱允熥,一路被朱橚领到了王府前殿。
这时候,朱橚转过身满脸紧张,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朱允熥。
嘴里更是振振有词:“还好没事,还好没事,若是但凡出了一丁点的事,老爷子只怕是要雷霆大怒了。”
朱允熥望着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在为自己担心的老五叔。
他低声道:“五叔,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原本还想要伸手,更进一步确认朱允熥到底有没有事的朱橚,忽的停了下来。
他有些不确定道:“还没有结束?这只是开始?”
朱允熥点点头,打了个哈气:“如今河南道算是群龙无首了,正好可以看清楚,都有哪些人会因此手足无措。”
正待这时,朱橚就听到殿外有锦衣卫的人,在大声的来回传递命令,今夜要昼夜不息的捉拿河南道两司及开封府各司衙门官员亲属。
其范围,累及九族。
朱橚不禁哆嗦了一下。
这黑暗,似乎愈发的长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灾民请愿
朱橚没来由觉得暮春时节的夜晚微凉透体。
他缓步后退到了殿内去冬还未曾撤下的白羊垫软榻前,屈膝躬身落腚,随手扯动着软榻上的一张通体洁白无杂色的羊毛毯裹在腹前。
朱橚抬起头看向殿内的宗室少年郎,目光一阵烁烁,脸上带着后怕和庆幸。
此遭算是明眼知事,幸得前番有过兰阳县之行,若不然恐怕这座旧时宋宫周王府,只怕是再无朱门子弟踪迹可寻了。
“周荣罪于火海,他……”
朱允熥轻吟一声:“周荣之死固非侄儿所愿,却亦是他的自决,周家九族可免死罪。”
朱橚低着头,心中一阵阵的后怕:“周王府名下五千顷良田,有三万亩乃是记名周家。”
朱允熥轻哼了一声。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古多有善政,层层落下到了地方,大多都会变了个样。
洪武二十五年开始的摊丁入亩试行,及直隶周遭六道府县推行,固然朝廷岁入增多,然而地方上的人们在逐渐的熟悉和掌握了这个新的政策之后,必然会自发的运用上新的对策,好逃避朝廷税赋的征缴。
朱允熥转过身,望着坐在软榻上的朱橚:“五叔,今夜河南道两司衙门上下官员,开封府各司衙门官员,皆在开封府衙内接受锦衣卫审讯。五叔久处开封,藩国一十四载,侄儿想听无数说一说,这些人都是怎么做的?”
周王府的前殿里,有动静声响起。
朱允熥拉着一张椅子,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了朱橚的面前,椅子两只翘起的后腿落地,他也挥动衣袍坐了上去。
朱橚的眉角跳动了几下。
眼前这位大侄儿,宗室子侄,大明朝的监国皇太孙,话里的含义清清楚楚。
今晚河南道的官员都在接受审讯,他藩国开封,久处开封十四年,此刻仅仅是因为宗室的体面,才没有锦衣卫前来问话,而是这位皇太孙侄儿亲自询问的。
这是情面。
朱橚双手紧紧的攥了攥捏着的羊毛垫,望向殿外,借着火光清晰的烙印在窗纸上的锦衣卫官兵身影。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