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今日,过万带着北境寒冽冷风的骑兵,毫无征兆的从九边关外南下到了丛台驿。
万余骑兵足可以让朝廷在九边外,配合步卒,组织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北征军事行动。
而在今日,这万余骑兵却是在北平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燕王府护卫指挥司指挥,北境新晋军中红人张志远的统帅下,已然停住在了丛台驿外。
万余骑兵令行禁止,前头的队伍勒马停下,后面滚动着前进的军马便立马响应起来,一一停下,左右营以行军法散出丛台驿左右驻扎警戒。
丛台驿前,原本还热闹济济的行商、行人、官宦,闻见大军官兵到来,眨眼间便清空了大半,消失的无影无踪。
丛台驿的驿丞闻讯,慌忙从驿站里带着人急迎了过来。
驿丞出了驿站,张目望向停在驿站外官道上的边军军马,心下不由一颤。
这几年朝廷一直在不断的推行驿站改制,每年都会让各处驿站、急递铺等处增添边疆和军中伤残士卒。
丛台驿地处北平都司,又是三道通关控扼所在,过往就算的上是大驿,这几年又是愈发的扩建起来,增添诸多从北平都司边军里退下来的伤残士卒,人员增多无数。
也正是因此,丛台驿的驿丞对九边边军,有着远比常人更多的了解。
眼前这黑压压一片的大军,沉默无声,只有无数的战马在喷吐着热气。
仅仅只是一眼,驿丞便知晓这必然是边军里头精锐之中的精锐。
若是放在塞外,那就是可以军前冲阵,乃定军阵乾坤的精锐重师。
而今日,这些本该在塞外驻扎,伺机北征清剿元贼余孽的边军却突然出现在了丛台驿,不得不让驿丞浮想联翩起来。
“驿丞,大军似乎是要在我们丛台驿歇息的。”
跟在驿丞身边的驿卒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驿卒的腿有些不灵光,走动之间有些颠簸,藏在衣袖下的手掌也不时没来由的抽动两下。
这名驿卒,亦是这两年从边军退下来的人。
驿丞吞咽了一口唾沫,不安的点了点头。
赶忙小跑步的上前,往大军阵前赶过去。
领着万余边军骑兵的张志远,手握缰绳,端坐在马背上,目光微微低下,俯瞰着眼前的丛台驿,以及正带着人赶过来的丛台驿驿丞。
自北平领兵南下,也有数日。
但张志远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燕王拿到太孙的请调公文时所发生的事情。
今年北平都司北征的事情,早去年底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拍板子定了下来,一开春后北平各方就在为北征事宜筹备着。
太孙的请调公文忽然到来,直接打乱了北平都司上下的部署。以北平都司内部将领为首的,一帮人是不愿意出兵南下的。
而以燕王府一方的人,却无比支持燕王派兵南下河南道。尤以得到消息,闻讯而来的姚广孝为首。
初开始双方的意见碰撞很大,首先的妥协和提议是北平一方调动步卒万余南下河南,也算是听了如今手拿天子令的皇太孙的请调公文。
姚广孝等人,对此也算是勉强认同。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当燕王最后拍板子下决定的时候,竟然是直接将万余步卒给改成了万余马军骑兵。
而且还是派来了北平都司旗下最精锐的马军营骑兵。
这大大的出乎了北平都司上下的预料,也超过了姚广孝的期许,更让张志远始料未及。
那一日的北平城,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能看明白,燕王殿下为何会在面对着北征在即的时候,抽调出万余马军营精锐南下响应支援皇太孙的请调公文。
而让张志远更加没有想到的是。
原本自己已经被定为洪武二十八年北征前锋大将,却也被燕王殿下给直接扒拉了下来,让他带着这万余马军骑兵南下河南。
燕王是真的为了皇太孙的请调公文,还是因为燕世子也在河南,亦或是燕王有别的心思?
张志远对此没有丝毫的头绪,于是只能在这样糊涂的状态下,带着人一路赶到了邯郸城外的丛台驿。
“卑下丛台驿驿丞,参见将军。”
丛台驿的驿丞终于是带着人走到了张志远马前,弯腰拱手,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询问着:“不知将军统御边军南下丛台驿,卑下等有何能支应大军之处?”
驿丞不敢询问这么多的九边马军营骑兵南下,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这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小小驿丞可以涉及的范围。
一座驿站,不论是大驿还是小驿,这个时候只管听从大军的号令即可。
张志远依旧是手握着缰绳和马鞭,端坐在马背上,身子随着战马的前后摇摆,微微的晃动着。
他低头看向马前的驿丞,轻笑开口道:“大军过境,惊扰丛台驿,还望驿丞见谅。我军将在此地候命,日下将会多有叨扰。烦请驿丞能与我军同去邯郸城,与此地官府知会一二,好让我军上下不至无米可炊。”
此次张志远率领着军马南下,因为北征的事情还在推进,为了保证边军出塞后的供应,他们这边所带的军粮就没有多少,一路上都是需要地方官府支应。
驿丞哪里敢置喙。
听到这支军马还要在丛台驿这边驻扎不知多少时日,大军环顾左右,驿丞更是不敢有什么拒绝之言。
驿丞忙将开口:“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丛台驿虽然不大,却也占了个位置好的好处,驿内进来囤了不少的粮草物资。
将军今日刚刚统御军马到来,本驿卑下现在就为大军准备食物,以及为军马使用的豆料精粮。
待大军安顿,卑下便与人去邯郸县衙,禀于县令知晓此事,由县衙大仓供应将军所需之用。”
“劳烦驿丞。”
张志远坐在马背上,朝着对方拱了拱手,算作是回礼。
少而,万余马军营骑兵便在一道道号令中翻身下马,官兵们牵马聚集,画地为营。借了丛台驿中囤积的木料,砍伐周遭的树木,日落之前便将战马需要的围栏做好。
而一座座营帐也在夜幕下悄然立起,巡夜的官兵们在早早的用过伙食后,便开始在丛台驿周遭的野外开始巡哨。
探马在中军和左右军安营地之间来回的穿梭着,汇集同步各军营的最新情况。
邯郸县县令是在傍晚的时候,得了消息火速赶来的。
随着邯郸县令一同到来的,还有县衙大仓紧急调出的数千担粮草。唯恐因为短缺了大军的粮草,就会让这帮杀人不眨眼的边军干出劫掠地方的事情来。
所谓兵过如筛。
虽然如今大明还不至于此,可虽然帝国利器的军队,还不是地方官府和百姓敢得罪了的。
甚至于,谨小慎微的邯郸县令,未免大军所用粮草不足,已然在出城之时,交代县丞去联络邯郸辖下士绅大户们,随时做好为大军捐献粮草的准备。
“今日有劳贵县,日后还会多有叨扰,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贵县能及时告知。”
丛台驿外不远处的野外,张志远带着一群军中将领,将送来粮草的邯郸县县令等一行人送出营门外。张志远满脸歉意,真诚的开口解释着。
邯郸县令连连摆手摇头:“将军们往日里在塞外为国流血,如今到邯郸县,我等绝不会叫将军们再饿了肚子。”
邯郸县令说的很是客气。
张志远抱拳拱手:“如此便有劳贵县了,目下夜深,本将叫人护送贵县回城。”
说着话,张志远便招呼了军中的将校,要整顿队伍护送邯郸县令回城。
邯郸县令还在推脱,却见大军已经是整顿好了一支马军骑兵队伍,心知推辞不掉,便只能是满脸热情,客气道谢的辞别。
待到人群夜深,荒野里传来声声虫鸣。
营外的旷野上,方才传来马蹄声,是那些护送邯郸县令回城的军马回营了,没人会留意到队伍回来的时候,比出去之时多了几个人。
待所有人都进了营地,其中便有一人动作麻利的翻身下马,快速奔向中军大帐过去。
此刻,大帐内的张志远还不曾入眠,而是孤身一人坐在自丛台驿借过来桌案前,借着一旁的烛火,挑灯夜阅军中军机。
在听到帐外传来的军马回应的马蹄声时,张志远便放下手中的军机文书,抬头注视向尚还空荡荡的帐门口。
等待唐可可那魁梧的身躯,出现在张志远的视线里时,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么一个人会叫这个名字。
隐姓埋名到了北平,进入张志远麾下的唐可可,快步到了对方面前。
从军已有不少时日的唐可可,原本就魁梧的身躯,此时更加的充满了一股含蓄着的爆炸力。
两条满是腱子肉的手臂挥起抱在一起,拱手弯腰道:“标下参见将军。”
张志远挥挥手:“坐下说话吧。”
唐可可也不多礼,点头坐在张志远面前,伸手取了桌案上的茶壶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完茶水之后,唐可可才开口道:“河南道那边的变动很大,形势也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张志远轻哦了一声,没有开口。
这几年,张志远从一个小小的上直亲军羽林卫小旗官,一路走到了北平都司指挥佥事、亲王府护卫指挥司指挥的位子上,更是在北平及九边,硬生生闯出一个小杀神的名头来。
对他而言,河南道便是有再大的不可控和乱子,至多不过就是自己的刀下多几颗人头罢了。
为王前驱,为报太孙当年之恩,自己便是复武安君之事,也未尝不可。
唐可可目光闪动了两下,皱眉看向张志远,又道:“陛下的旨意,皇太孙殿下如今权如陛下,内外诸司诸官诸事,皆可由殿下裁夺。”
张志远听到这里,脸上终于是有了些波动,是欣喜和意外的表情。
他轻声道:“陛下竟然如此恩宠殿下。”
唐可可默默的翻了翻白眼,转口道:“殿下自入开封府城,便趁夜羁押河南道有司官员,随后出城清剿开封府下东湖庄士绅大户。
待陛下旨意到来,殿下封官河南道有司,推行革新之政,清查河南上下,日前已有地方数十人家被锦衣卫缉拿,河南道已生乱象。”
张志远心中不由一紧,沉声道:“殿下安危如何?你……你们的人手够不够?本将今夜便可拔营启程,南下河南道,护卫殿下千金之躯安危。”
唐可可不由再次的正对着张志远翻了翻白眼。
在成为暗卫之人,无数的好处和便宜中,便有着一条是能调取任何暗卫有过记载之人的生平过往。
唐可可清楚皇太孙当初对张志远的恩遇,也清楚当时的那份恩遇,是何等之重。
张志远是个重视恩情的人,这一点唐可可明明白白。
他摇摇头:“将军不必担心殿下安危。于马如今领着河南道卫所官兵一万余人,又有汤弼领五千六羽林右卫军马,一同拱卫开封府城。殿下身边还有锦衣卫及我暗卫中人,安全足可无虞。”
张志远还是有些担心,脸色紧绷着,目光幽幽的盯着五大三粗好似一座小山的唐可可。
唐可可见此情形,当即开口道:“殿下那边的人转过来的话,将军此行非是要往河南道而去。将军目下便在此丛台驿候命便是,一旦殿下有所需,自会有消息送过来。”
张志远眉头愈发的皱紧:“殿下公文请调北平军马,此刻我军南下,为何殿下又不许我等进入河南道?”
张志远此刻还在担心河南道的局势,再往下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忽的,他轻咦一声张开嘴,脸色复杂的看向坐在面前的唐可可。
“殿下是要我等领军南下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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