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壁后,别苑前门有脚步声传来。
雨田眉头一抖,眼中生出了些期盼。
进来的是随行的一名小内侍,还有从周王府借来的王府护卫。
“找到了吗?”
雨田嗓子干哑的好似千年不曾开口了的僵尸,惊得回来的小内侍浑身一颤。
“大……大监……”
雨田眉头竖起,脸上露出怒气,眼底泛起杀气:“说!养着你们这帮废物,当真便什么事都不做了吗!”
小内侍已经是彻底被吓傻了,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两只肩膀一颤一颤的。
竟然是被吓得哭了起来,却又不敢哭出声。
雨田更是心头烦闷,怒斥道:“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呢!你个狗奴就哭了!哭什么呢哭!你给谁哭啊!哭给谁看啊!”
小内侍彻底呆住了。
雨田冷哼一声:“拖下去,打杀了。”
几名候在一旁的小内侍不敢迟疑,连忙上前拖着那终于是哭出声的小内侍往后堂过去。
不多时,后堂便传来了叫喊声。
雨田这时候重重一叹,脸上挤出笑容,看向那名过来的周王府护卫:“让周王府见笑了,这帮狗奴出了京,便不知道规矩是什么了。”
被借过来的周王府护卫,抱拳拱手:“大监,我等已经将开封城各处要紧地方都寻过了,还是未能找到太孙殿下的踪影。我等无能,还请大监恕罪。只是殿下若是还在城中,只怕大监需要寻三司衙门的人,才有可能找到。”
“不能叫三司衙门的人知晓了!”雨田一下子喊了出来,然后看了看眼前的周王府护卫,轻叹一声:“若是能找他们,杂家也不会劳烦诸位了。”
王府护卫立马低头道:“是卑下想的少了。”
雨田哪里还有心思管对方想了些什么。
他摆摆手道:“眼下河南道那些该死的叛军贼就要兵围开封城了,若是殿下迟迟不能露面,殿下的威望和名声可就不保了。杂家……杂家,杂家那时候又该怎么活啊……”
雨田一声长叹,面容憔悴,神伤不已。
忽有这时。
开封城头,鼓声震动。
街面上,响锣不断。
别苑外的街巷,人们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雨田浑身一颤,手脚都开始变得颤巍巍了起来,他瞪大了双眼往影壁后的前门冲了过去。
“怎么了!”
“城中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是找到殿下了?”
“到底是怎么了?”
……
第三百九十五章 舍我其谁
寻了大半天寻不到皇太孙,而变得失魂落魄的雨田冲出别苑,站在门前台阶上,望着人头攒动的街面。
城墙上传来的是来敌鼓,城中敲的是小心锣。
在明知河南道遍地叛贼下,依着此刻开封城的动静,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那些该死的叛军贼真的来开封城了。
只是和雨田在别苑中听到院外杂乱动静时的设想不同,别苑外的开封城百姓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却并没有慌乱。
所有人手上都提着东西,肩膀上扛着砖石木料,便是半大的孩童也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所有的目的地却又是那么的统一。
城墙。
这幅满城众志成城的一隅,让雨田很是意外。在朝廷历来的城池御敌军报奏章中,百姓们总是以慌乱,甚至是被守城军马作为战败,或是各种失利的借口和理由。
可是雨田在开封城里却没有看到那些军报奏章上提到过的事情。
甚至于,雨田间或的还能看到那些绿袍小官儿,同样是手提肩扛的搬着东西,带着那些百姓将所有能用得上的守城物给送到城墙上去。
满城一心,固然让人意外。
可雨田此刻心中却全然没有为这一幕画面感叹的心情,甚至是愈发的糟糕起来。
雨田的嗓子里悲凉的发出一声无力的抽噎声,两手向前一抖,便软绵绵的跌坐在了地上。
皇太孙自清早消失不见,到现在都不曾被找到。而河南道那帮该死的叛贼已经到了开封城外,这个时候城中还能上下一心,还能同仇敌忾的共同御敌。
那是因为有满城衙门官员的露面,率领着百姓们为了守御城池出力,也是因为城中百姓都知晓大明的皇太孙殿下也在开封城中,和他们都在那一堵城墙里面。
若是让官员们知道皇太孙不见了,这些人会怎么想。若是百姓们也知道,又会怎样想。
雨田实在是不敢想。
自己还没有开始,或者说才刚刚开始大明内官二十四衙门的风云之路,就要因为弄丢了皇太孙殿下,而可能面临赐死,亦或是发配中都皇陵守陵的结局了。
可就算自己是要去死,也得要找到皇太孙殿下啊!
想清楚了种种可能,雨田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进院召集人手,自己亲自去寻找皇太孙殿下,却见院中的小内侍和周王府的护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在外面了。
雨田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道:“随杂家继续去寻殿下!”
众人也知这位在京执掌太孙府,若是未来一切顺利,那便是大明朝未来可期的内官二十四衙门总管之人,此刻心中焦急和不安源自于何。
随着雨田的一声号令,众人已经是跟随着他齐齐而出。
……
在开封西城墙上。
此面迎敌最多,来自河南府洛阳城的超过两万叛军贼军马,已经是尽数到来。
有着河南府屯田卫所官兵的参与,这支叛军队伍里,拥有着等同于大明最基本的军事力量构成,一应的攻城器械齐备完整。
甚至,西城墙上的各司衙门官员,及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将领们,都能看到这些从洛阳城过来的叛军贼,连洛阳城头的火炮都给搬了过来。
沉重老旧的守城火炮,被叛军们架在了车架上,车轮深深的陷入到泥土中。
一眼看着,便知道是从洛阳城军械库中搬出来的神火飞鸦、一窝蜂、神机箭等等攻城火器。另有架云梯、武刚车等等防御及登城器械。
城墙上,目下还是只有开封城各司衙门差役及大户人家的家丁仆役组成守城力量。
都司衙门的留守将领们,分布在城墙上,督战城墙上的差役和家丁仆役兵。
尽管城外军阵赫赫,隐约已经可以听见叛贼们嘴里喊出的,活捉皇太孙的口号来。
西城墙上还是一片静默。
而在城门楼里。
河南道新任左布政使裴本之,脸色沉默的望着城墙下终于到来的叛军贼们。
在他的身前,是一架古朴沧桑,传闻是传承自西汉年间的古琴。
这是城中某一大户人家,听闻今日河南道的老父母裴方伯要在城头为叛军奏一曲肝肠断,而特地送过来的。
只是眼下裴本之没有弹动指头。
在他的面前,是几名刚刚到来的衙门差役。
“裴大人,我们目下还是没有找到太孙殿下……”
奏话的差役抬了抬头,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布政使大人,继续道:“属下等前去殿下所居别苑,见院门虚掩,便推门而入,至庭院中不见……”
裴本之的食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嗡的一声从城门楼里发出。
他开口低声道:“各司衙门都知晓了吗?”
差役回道:“今日军马探子一直在往城中回禀叛贼情形,都司衙门无暇顾及,按察使司衙门在谨防城中生变。知府衙门在催促着城中百姓人家守御开封,亦是不曾察觉。”
裴本之的手指又在古琴上轻弹了一下。
清脆的琴声,自城头飘向城外旷野。
差役沉吟了下,低声道:“大人,不是属下等有……会不会是殿下他们已经……”
“放肆!”
古琴露怒。
裴本之眼神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脸色冷漠如雪,望向那说话的差役:“不会说话往后便少说话!”
差役浑身一紧,低下头:“属下知罪。”
裴本之挥挥手,莫名的有些烦躁:“周王府的人今天去了别苑,太孙府总管也露过面,你们只管再去找,不管找到何人,都带过来。”
差役们原以为还要被治罪,见裴本之挥手赶人,便当即纷纷离去。
裴本之抬头看向城外,越来越近的河南府洛阳城方向而来的叛军,神色愈发凝重。
这时候,城墙上通往南城和北城的方向,也有守城差役赶了过来。
“报!”
“汝宁府、许州府、陈州府方向叛军,已至南城外,正分兵合围东城。”
“报!”
“报!”
“怀庆府、卫辉府方向叛军,已渡河而来,正结阵于北城方向,分兵东城,意图合围开封城。”
“报!”
“城外叛军贼已结阵完毕。”
当西城墙上的眺望兵也喊出声后。
大战的气氛,一瞬间笼罩住整座开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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