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叛贼来了,我军平定山东道的叛乱,我们才不会再有理由能待在山东道。到时候,他们的困局也就能被解。”
这便是张志远和唐可可在确定继续南下,领军前来曲阜的真正原因。
围困孔府,散步虚构的军情谍报。
不是为了清剿所谓的山东道叛乱,而是为了逼孔家,逼着他们交出那些所谓的叛贼。
然而唐可可却是摇起头来,脸色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只是今夜这一遭,我想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张志远眉峰一抖:“为何?你瞧出什么了?”
“孔公鉴!”唐可可双手按在桌子上,直视张志远:“他真的很聪明,哪怕是我一次次的当众打脸,将孔府的体面踩在脚下,他都不曾有过激的举止。
可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担心。或许他们不会如我们所想,为了一时的脸面,便会主动召集或是联络那些叛贼,前来曲阜,任由我们清剿。”
“你是说,他们还有别的手段?”
张志远这时候也有些不确定了,毕竟这是千年以降的圣人世家啊。
是大明朝,是历朝历代都格外推崇的人家啊,是天下间独一份的衍圣公。
在如今大明废黜丞相官职后,朝廷由六部尚书执掌,衍圣公作为圣人世家的掌门人,虽不居京师,却天然有着一份天下读书人师门的地位在。
这便是隐隐的天下文官第一的身份啊。
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便是不曾到过曲阜,可心中却还是对此有着一份情谊在的?
张志远不敢多想,只能举目望向帐外的黑夜,伴随着发出一声轻叹。
唐可可彻底没了先前的好心情,低声道:“孔府被围,我等也只能于五里外做事。可他们说不得,就能在千里之外的京师里头,做更多的事情。”
说着话,唐可可抱起双手面向张志远:“到时候,只怕张兄要吃一顿朝廷来的挂落了。”
张志远呵呵一笑:“本部领命平镇山东道叛乱,将在外敌情瞬息万变,朝廷便是有问责,也该本部事后亲上奏疏自辩。当下要紧之务,便是不择手段也要定山东之叛!”
唐可可在张志远说完话的时候,便拍手叫好,又起身为其倒了一杯茶。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面露笑容。
随后,共举茶杯,一饮而尽。
……
轰……
正午时分,曲阜之地,旷野上忽的传来一阵轰鸣声,雷声大动,地壳晃动,电石火花,无数飞石溅射,落入远方的田野里。
此时已经到了庄稼成熟的时候,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进到早就开始放水晒干的田地里头收割着期待已久的庄稼。
飞石落入田地里,惊的俯身低头的农户百姓们,担忧的起身抬起头,望向已经有这般动静整整半个月之久的孔府外。
见到还是那帮官兵,还是那几条壕沟,忙着收完庄稼,交了租子后,余下都能装进自家粮仓米缸里的百姓们,便没了惊慌和好奇,重新俯身低头,手脚麻利娴熟的收割着已经沉甸甸的庄稼。
占地极广的孔府宅邸,往日那高耸且时时刷新的白墙上,早就已经沾满了一块块黄灰色的斑点。
也不知道是火药爆炸的原因,还是为何。
每一次五里外的壕沟引爆火药,都会有无数的泥块飞溅着重重的击中到这一堵堵白墙上,亦或是落入到孔府里头。
对此,孔府已经从初夜的震惊和愤怒,转变成了默默无声,坐实一切便这样日复一日发生的状态。
便是往日里守在府门外的仆役,也在早些日子里不再走出,紧闭着的府门上同样是落着一块块的泥土斑点。
壕沟是越挖越深,可山东道的叛乱却好似是真的消失了一样。
传闻之中,意欲前来曲阜,洗劫千年圣人世家的叛贼,也不见踪影。
山东道三司衙门,以及兖州府、曲阜县,都来了人,似乎是想要劝说大军能否做些改动。只是在望着大门紧闭的孔府,以及总是托词军情紧要事务繁忙,而不能得见的张志远后,也就只能是罢了游说的心思。
倒是各司衙门,都在中军大营外不远处,又累着曲阜县建造了一片小营地,由县衙的差役护着各司衙门的大人物,每日都要眺望几遍中军大营方向。
似乎,是想要看看,整日里忧心忙碌着军务的张志远,什么时候能得空与他们一见。
未曾有捷报传入应天城的山东道,原本纷纷扰扰的叛情,似乎是陷入到了僵局之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应天城。
前番皇帝雷霆,锦衣卫缉拿小半朝堂的风波,方才将将平息,京察的事情也正式的提上了日程。
被皇帝寄予厚望,为皇太子信赖的秦王殿下,昼夜不屑的忙碌了起来。
朝廷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人人自危。
谁也不想被送进锦衣卫昭狱之中。
这些日子,但凡是从锦衣卫衙门外走过的人,都直觉的自己耳边听到的,都是那些被关押在昭狱里的昔日同僚们发出的呻吟和凄惨的叫喊声。
只是。
这份平静,终究是要被打破的。
又十日。
皇城朝议,皇帝于奉天殿外御门听政,皇太子侍立在侧。
夏日的清晨,带着露水和冷意,凡在京官员,不论京官外官,不论品级,皆要入宫参朝。
从千步廊开始,便是一路的花红柳绿,入目皆是衣冠禽兽。只不过,文武却是有着鲜明的区分。
文官们依照着身上的服色和补子,依次列队散落着往宫中走去。
而武官们,却是少了些品级之别,三五成群的,若不是在宫中只怕都要勾肩搭背了。
“殿下这一遭,是要继续西巡,还是转道回京?若是回京,又会在何时回来?”
说话的是鹤庆侯张翼,身边是普定侯陈桓、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徽先伯桑敬等人。
几人没有开口,而是望向走在前面中军都督府独独汤醴以及并肩而行的禁军统领常森。
在开国公、曹国公、凉国公、西平侯等人领军外出之际,京师里头便数这二位是诸将领头人了。
众将之间走的本就很近,不似文官们那般的还要鞠着拉开距离。
身后的话语,自然也传入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汤醴和常森耳中。
汤醴微微转头侧目看向统领禁军的常森。
常森摇了摇头,自从兄长领军南下,自己领了禁军统领的差事,常家在应天城便愈发的低调了起来。
风头不能太过招摇,尤其是在如今自家那外甥成了监国皇太孙,权同陛下的时候。
他亦是侧目看向汤醴,这位皇太孙的妻兄。
算起来,两家本就是大明开国的勋贵,也本都是皇室姻亲,如今更是关系亲近。
汤醴同样是摇了摇头,常森不知道的事情,自己又如何能知晓。
东莞伯何荣见前头两位没说话,便提高了些声音道:“河南道的叛乱平了,山东道的叛乱却还没有平定,又要到何时?那张志远听闻是燕王手下有名的小杀神,怎得从长城南下山东道,便杀不动了?”
看着是吐槽嫌弃,但没有人附和发出笑声,反倒是目光幽幽,动作整齐的侧目看向另外一边的那帮文官们。
“大明朝没有杀神,有的只是忠于陛下的将军和士卒。”
和汤醴走在前头,一直不曾开口的禁军统领常森,终于是回头说了一句。
何荣立马低下头,却是发出一道笑容。
在他身边,余下几人也都脸露微笑,甚至还低低的发出笑声来。
不时望向对面那帮文官的眼神,便愈发的深邃期待起来。
……
第四百零五章 谁是叛贼谁是官军
武官们笑的很是赤裸裸,不针对任何人的讥讽之意,却是回荡在午门前的宫廷甬道中。
如今在京的武将勋贵,也就是汤醴和常森两人了,平时也都是为人低调,与人友善。不像那几位离京的国朝大将,动辄便是雷霆大怒,威严无比。
勋贵将领们带着笑容,露出笑声,一副坐看好戏的样子。
至于文官们一侧,却是愈发的寂静无声,便是连前刻还在结伴窃窃私语的人,也大多都安静了下来。
翟善最近很是有些忧伤。
自己这个詹徽之后的新任吏部尚书,也算是干了不少日子,可是却时常在无人的夜晚,觉得心力交瘁。
朝堂之上,大多的官员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却让他觉得又不是过往的那些人。
文渊阁越来越多的参与朝政的裁定,虽然到现在还只是分配国事轻重缓急,部分批注意见,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皇帝和太子的最终判断。
翟善回头看了一眼。
在身后那漫长的文官里面,年轻的吏部文选司主事,是那么的耀眼,惹人注目。
正五品的吏部文选司郎中一职,依旧空缺。
自己已经数次上奏,请求皇帝选任官员填补官缺,却始终没有得到答复。
当翟善某一次看到太子笑面与年轻的文选司主事说了几句话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谁说吏部文选司郎中一职是空缺的?
朝堂上的官员有些各自安好的意思,便是六部之间也有些不易察觉的隔阂。
礼部尚书任亨泰和兵部尚书茹瑺走的很近。户部尚书郁新又与工部尚书王儁关系很是亲密。至于刑部,大概是因为三法司的缘故,直接不和六部玩了,整日里跑去和大理寺、都察院凑在一块儿。
翟善轻咳了一声:“今日朝会,陛下御门听政,河南道大捷已有月余,山东道叛乱却久不曾有消息回来,兵部是否应当再出些力,早日畅通漕运,保障我大明南北往来之交通?”
茹瑺正低着头,小声的和任亨泰聊着旁的事情。听到吏部问话,他微微皱眉抬起头,却先是看了眼身边的任亨泰。
任亨泰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翟尚书该将这话问问都督府那边的,兵部如今只管统筹钱粮,考功军中功过。再者说,北平都司的指挥佥事张志远,不是已经在山东道。听闻颇为燕王殿下赏识信赖,此刻大军在外,顺势而变,早晚都会有消息回来的。”
翟善一下说不出话就,他就是想拉个人这时候随意闲聊几句。而任亨泰、茹瑺两人,亦是他一直希望能在朝堂上拉拢的对象。
前番有过合作,却也只是顺势而为。
只是这时候,翟善有些锲而不舍:“我不通前线兵家之事,只是若山东道叛乱阔日不靖,漕运到底该如何?户部那边筹备的粮草物资,也要尽早送往九边,供应边军边地使用。”
茹瑺嗯了声,目光淡淡的看向户部尚书小鸡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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