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只俺满脸涨红,双眼充血,脸色狰狞。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握着匕首的手被血水浸泡,指缝之间变得黏糊糊的。
阿卜只俺的呼吸也开始变重了起来。
他贴着阿鲁台的耳边,沉声道:“父亲,您挡路了,您知道吗?
儿子不想再在草原上忍受苦寒,为何你要固执自己那不值钱的尊严?
我们连部落都准备抛弃了,为何眼下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
是您逼我的,您若是踏出这一步,我们父子二人都会死在这里。现在,儿子会为你起一座坟茔,会替您去江南,过那不曾过过的好日子。”
嘶。
阿卜只俺收回按在阿鲁台胸口的手掌,轻轻的在其后背上推了一下。整个扎入阿鲁台后背的匕首,便撕扯着脊梁骨发出一阵低沉煞人的声音。
阿鲁台的身体在一点点的软下来,他的眼睛里生机在一点点的流逝。
他想要回头,想要问一问被自己认定将来要接手部落的儿子,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伴随着噗通一声,阿鲁台已经是向前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哗哗。
数名锦衣卫官兵,当即拔出绣春刀将阿卜只俺围了起来。
阿卜只俺低头看着倒在地上,后背整个儿被鲜血染湿的阿鲁台,眼角抽动了两下。
哐当。
他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
嘭。
阿卜只俺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抱住双拳,抬头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朱允熥。
“罪臣之父,屡教不改,毫无悔过之意,在殿下面前言辞僭越,意图行刺。先已被罪臣击杀,还请殿下降罪于罪臣。”
朱允熥眨了眨眼。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眼前倒在地上的阿鲁台,这位原本该是能与瓦剌部马哈木相互较量多年的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由抬头看向跪在自己眼前的阿卜只俺。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位最终的结果同样是归附投诚大明。
只是那是在阿鲁台被马哈木杀死之后,才带着部落归附大明的。而阿卜只俺的儿子,更是改名和勇,一直忠心大明,官至京军十二团营将领,爵至靖安伯。死后获谥武敏,追封靖安侯。
他竟然亲手杀了阿鲁台。
选择了以当下这种方式,也要归附大明。
高仰止等人脸色阴沉,眼神警惕,更是不时的看向沉默不语的朱允熥。
依照他们的观念。
似阿卜只俺这等敢于亲手弑父的人,朝廷是断然不能重用的。
中原的传统理教,是容不下这等人的。
只是,这些元人似乎也并不会讲究这些。
更不要说,这些人还有着那传统的弑父杀兄,霸占母嫂的习惯了。
朱允熥目光幽幽,声音低沉道:“阿卜只俺大义灭亲,此乃壮举,虽出乎孤之意料。但阿卜只俺……”
阿卜只俺会意,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下:“罪臣在。”
“你该知道,弑父的事情,在大明是不为理教所容的。”
阿卜只俺的眼底流过一丝紧张。
他语气沉重道:“罪臣只是做了最应该做的事情,罪臣任凭殿下发落处置。”
朱允熥眯起双眼:“阿卜只俺,你可否成婚?”
阿卜只俺一愣,却还是干脆的点了点头:“罪臣已成婚多年,并有数子数女。”
朱允熥沉默了片刻。
半响之后,朱允熥手掌拍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他迈出脚步走向阿卜只俺。
在他身后的曹震立马上前,轻呼一声:“殿下。”
朱允熥回头看了曹震一眼,止住对方的话头,便继续走到了阿卜只俺面前。
“阿卜只俺,孤接受你率领部落归附大明的请求。但你还需要替孤在关外做些事情,孤也要看到你父亲的部落牧民,迁入关内。”
阿卜只俺连连点头。
甚至于,不用朱允熥提醒。
阿卜只俺便开口道:“罪臣会以父亲的名义,传信部落,要他们趁着这个冬天收拾行囊,有大雪遮蔽,刚好可以将部落迁移到边关附近。罪臣帐下的女人和孩子,也都会让人送入关内。”
朱允熥很满意对方的回答。
不需要自己过多的提点,他就知道应该做什么。
朱允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的女人不会有人动,你的孩子也会接受中原的教化。等你在关外为孤做好了事情,孤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阿卜只俺跪在地上,不住的叩拜着。
只要自己能活下来,能被大明接纳,那么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这时候。
台下监斩的山西道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韦贲,已经是虎虎生风的走了过来。
“启禀殿下,今次山西道一应人犯,皆以处斩。”
韦贲虽然并未亲自动手,但浑身好似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朱允熥越过阿卜只俺,走到了台上边缘,双手兜在一起,看着已经开始被人收拾的校场。
“着令……”
正当朱允熥将要开口再行教令的时候,校场外却是有一队骑兵冲入辕门。
“报!”
“太孙!急报!”
……
第五百七十六章 朱老四来了
来奏官兵身上夹杂着雪花,灰头土脸模样狼狈。
到了高台前,便已手捧奏报跪在地上。
“启禀殿下,山西道境内各地煤矿倭工,趁寒冬降雪,袭杀矿兵,侵占矿区,夺取武库,私造兵械,已席卷孟县、寿阳、乐平、平定州等地。
保德州、河曲、偏头关所等地亦有倭工反叛,夺占矿区,冲击城府之事发生。”
官兵奏报之后,台上的高仰止已经是疾步走到台前。
“地方卫所官兵,还有城府兵丁差役呢!”
官兵紧张道:“倭贼趁着天降大雪,夜幕之时才起的事,先夺矿区,再乔装矿兵叩城求援,待入孟县、寿阳、乐平、平定州四城,便与城外所埋伏之人里应外合,夺取城池。
四城官兵差役措手不及,未有准备,皆已被倭贼斩杀。衙门官吏,尽被虐杀。
保德州、河曲等处倭贼夺取矿区,引动地方官兵清剿,因倭贼数量众多,双方战事焦灼。”
高仰止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皇太孙。
这时候朱棡等人也已经走上前来。
“这个时候倭工竟然反了。”朱棡脸色凝重,颇是忧心:“定然是长孙贡、李文相这帮人所为,就是要叫山西道整个儿乱起来。”
高仰止神色忧虑,面露愁容:“长孙贡等人已经死了,这时候该是定下平定倭贼之事。只是眼下太原城尚未安稳,地方上便出了此等乱子,加之倭贼数量众多,若是不妥善处置,恐怕这乱子会越来越大。”
“孟县四城近,而保德州远,消息却是今日同时到达,可见保德州那边倭贼乃是先动手的。”朱棡在一旁沉声推断,眼底泛着杀气。
“那是李文相、刘宗圣他们预留的地方。”
正当众人准备着手解决眼下新出现的问题时,暂时被人忽略的阿卜只俺,在众人身后发出声来。
朱棡当即转身,眉头皱起:“有何说法?可是他们预留失败之后逃离的口子?”
朱允熥和高仰止此时也转过身来,目光审视的盯着阿卜只俺。
阿卜只俺点点头:“确实是他们留下的,一旦事情败露或是起事失败,逃离山西的地方。也是原本他们准备,引兵入山西的地方。”
经由阿卜只俺如此解释,众人当即明白过来。
高仰止转头看向朱允熥:“殿下,想来刘宗圣等人,现下正在往老营堡所方向逃窜。”
“不。”
朱允熥摇头道:“他们现在定然会选择另一条路试图逃离山西。”
刘宗圣他们不是傻子,明知昨夜城中之事,自己是有察觉,并且早就布好局的,定然会怀疑他们在老营堡所方向的布置是否也被发现。
这个时候,他们大概率不会选择从老营堡所方向逃离山西,而是重新选择别处。
朱允熥说道:“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刘宗圣等人的去向,而是要将山西道境内这十数万倭人之乱镇压下去。”
国仇家恨之下,这些作乱的倭人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带来多大的影响,依着朱允熥对那些倭人的了解,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朱棡沉眉冷声道:“倭贼不熟山西地形,亦无军械,此时正处寒冬,加之面临朝廷围攻,人心定然不稳,战力有待考量。
如此之下,虽说倭贼人数众多,却不必过于担心。
保德州至老营堡所一线,本就矿区不多,倭贼数目较之别处更少,估摸大抵只需万余兵马,足可一一平定。
孟县四城,矿脉聚集,所用倭贼之多,已不可计数。加之离太原城更近,西进可围困太原,南下则可入辽州,所生祸患更大。
当以重兵清剿,亦可殿下行文真定府神武右卫,自井径入山西,两面夹击倭贼,以平倭患。”
倭患二字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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