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件无聊透顶的没必要的事情。
自己虽然是太子,但干的都是皇帝的事情。
一个皇帝的名分而已。
难道这天底下,谁还敢想着抢了皇帝的位子?
皇帝不会答应。
宗室不会答应。
百官不会答应。
百姓不会答应。
历朝历代,皇帝的儿子们都在期待着太子出错,好继承皇位。这也是王朝皇权更迭之时。最容易高频发生的事情,也是国家和朝政最容易出现动荡的原因。
但洪武朝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至少,只要朱标他这个太子爷当的好好的,活的好好的,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谁要是敢说,取太子而代之。
宗室里的那帮就藩的亲王弟弟们,就能带着各自的王府护卫,将那个敢大言不惭的狂徒给千刀万剐了。
所以朱标一直希望的就是自家老爷子能真的长命百岁。
等到老爷子登天之后,再顺理成章的给自己太子的名头换成皇帝,然后继续做着一直在做的事情。
让他现在接受皇帝的头衔?
绝不可能。
且不说那么多原因和道理。
单单是一个孝道,就让朱标他绝不会答应接受禅让的事情发生。
即便宗室和朝廷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天下人不可能都明白。
到时候,一个太子逼迫皇帝退位的戏码,很有可能就会流传开来。
自己的名声坏了不说,更是会被人中伤天家父子亲情。
朱允熥却有些为难。
望着眼前已经有些愠怒的太子老爹,他却没法闭嘴不提此事。
老爷子之所以单独和自己说了一整夜的话,就是明白太子不可能轻易接受皇位,所以需要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当孙子的,能在中间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他,也倾向于禅让。
朱允熥皱紧眉头,轻声劝说道:“父亲的顾虑,儿子大致也能明白。但更重要的一件事,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想过?”
朱标看出儿子还想劝说自己,但又疑惑他还能说出什么。
于是,朱标点了点头:“你说。”
朱允熥整理了一个思绪,开口道:“父亲是否知道,神思忧虑亦可危害身体?”
“只是明白,神伤身伤,二者不可别论。”
朱允熥嗯了一声,继续道:“眼下爷爷确实年事已高,加之接连患病,久久不能痊愈。
父亲又是否想过,若是爷爷一直为我大明洪武皇帝,则国事朝政必然会呈于圣前。
即便有父亲料理国事,可无论如何,爷爷还是大明的皇帝,且以爷爷的性子,也必然会详尽审阅国事。
时下洪武新政刚开了个好头,却也有万千难事会暴露出来。国家也尚未彻底安宁,西部更是要起兵事,动辄十数万大军西出,数十万百姓征调。
爷爷若是不禅让退位,父亲以为爷爷是否会日夜忧心此等诸多国事?”
他很平静的诉说着,而朱标已经眉头微皱。
自家老爷子是个怎样的人,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和太子,自然是最清楚的。
老爷子的勤勉,可以让他一手抱娃一手审阅奏章。
那怕这件事情是自己已经处理过的。
朱允熥的声音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钻入朱标的耳中:“老院使所言爷爷静养调理,方可慢慢恢复。可他是臣子,有些话是不敢说的。
儿子则以为,爷爷需要的静养调理,乃是远离国事杂事。寄情于山水,致兴于笔墨,诸事远离,则可为静养。
无事烦忧,则心神安宁,定心神,则体表可无恙。
父亲当下已有皇帝之权,无意接受禅让,亦不愿背负不解之徒狂吠骂声。
可父亲难道希望,爷爷久被诸多烦忧国事缠身,而心神忧虑,牵累圣体久久不能痊愈吗?
如此,在儿子看来,才是真正的不孝!”
最后,朱允熥终于是丢下了一句狠话。
随后他便在马车里,半蹲起身子,挪到太子老爹面前,重重的跪了下来。
“儿子狂妄,言辞不逊,冲撞父亲,还请父亲责罚。”
车厢里,寂静无声。
马车外,热闹的南京城一如既往。
朱尚炳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想到。他素日知晓熥哥儿悍勇,却没料到熥哥儿竟然如此生猛。
他竟然敢说太子大伯不孝!
难道不怕大伯的大嘴巴子?
朱高炽这时候却是拉了一下陷入懵逼的朱尚炳,将对方拉着一起跪在朱允熥的身后。
朱标看着一起跪下的朱高炽、朱尚炳两人,眉头紧皱。
“你们……也是要劝说我接受老爷子禅让的?”
朱尚炳浑身一颤。
大伯这语气,冷冰冰的让他觉得自己屁股随时可能会被打开花。
当他还在发蒙,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
朱高炽已经开口道:“侄儿觉得,大伯此时继位,于国有大益!”
第六百九十一章 皇家在钓鱼
对于老四家的世子。
朱标向来都是抱以欣赏和信任的。
老四家的有着足够的沉稳,做事更加稳重,考虑更加周全,往往一件事情总是能润物细无声的处理好。
这就是自家那混账,所做不到的事情。
当朱高炽也旗帜鲜明的表达,他这个当大伯的接受老爷子禅让,是一件与国有大益的事情,这就让朱标瞬间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朱标脸上露出笑容,看向朱高炽:“炽哥儿你说。”
朱高炽改跪姿为曲坐,挺直上身,双手合抱。
“侄儿以为,皇爷爷禅让,大伯登基。其一,可让皇爷爷安心修养,得长命百岁。其二,可使大伯名正言顺,当下国中新政也可再起一个势头,将洪武新政作为祖训,不可更改,断绝撮尔不臣之心。”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好处。
朱高炽很平静的说着,朱标亦是安静的听着。
但他清楚,这个侄儿还有更重要的话没有说。
而他,也在等着。
朱高炽这时候则是看了一眼朱允熥的背影。
很久以前,他还只是个北平城里的燕王世子,想的都是燕藩该如何为朝廷守住九边防线,如何让北地的百姓也能和江南的百姓过上一样的日子。
曾几何时,应天城对他而言,是一个格外遥远的地方。
那里是大明的国都。
对朱高炽来说,仅此而已。
老朱家的老家是在凤阳城外。
所以他对应天城,也谈不上什么故土乡情。
当那一年,燕王府接到朝廷的命令,要求亲王携妻带子入京,亲王世子留守京师。
朱高炽第一个想法,就是皇爷爷在为自己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堂兄弟铺路。
将所有亲王世子扣押在京师,以为人质。
这样就可以保证,大明的皇位继承,是一个有序的。
他对朱允熥最开始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是听闻有这么一个堂兄弟,性子好像很是羸弱。
可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
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和梦想的人。
他的思维是跳脱的,活跃到自己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总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而不是应答。
后来自己慢慢接手事务。
北平城和燕藩,就成了一个很小的部分。
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天下人的事情。
初一开始,朱高炽是充满疑惑的。
天家,当真能不设防?
最后朱高炽坦然接受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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