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家,或许才是最好的。
国家日新月异,江山代有人才出。
朱高炽目光闪烁,沉声开口道:“侄儿以为,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大明可以开一先河,不必君王薨,而后人嗣。
人之本性,老矣少矣,壮志几多暮年。
圣明如唐玄宗,开元之后,天宝无光,藩镇割据,前唐大厦顷刻间分崩离析,百年关陇李氏,化作尘烟。
少年学艺、壮年做事、暮年修养,方为天地人伦之理。
皇帝非死既嗣,亦可禅而让贤,此乃古之圣王所为。而今大明,家天下而兴,为保君王圣明,不叫万年昏庸,可行暮年禅让退位,青壮即位,保社稷万年常青。”
马车里。
回荡着朱高炽不大,却很有力量的声音。
朱允熥眉头皱紧,微微低头侧目,扫了小胖一眼。
而和朱高炽并排跪着的朱尚炳,已经是瞪大了双眼,张开的嘴巴可以吞下一整颗鸡蛋。
他已经开始两腿打颤了。
这话说出来,可是要遭大罪的。
这是要改中原千年以来的君王传承制度啊。
活久见!
原以为熥哥儿已经够癫狂了,没想到炽哥儿更加疯狂!
低着头的朱尚炳,眼神无助的四下打量着。
他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一丝血雨腥风。
朱标则是沉默了下来,目光微微下沉,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至于朱高炽最后这番话,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为了保证大明的皇帝不会老年昏庸,可以到龄禅让退位。
这是一个很重大的改变。
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当然,要将上古的圣王们排除在外。
至于如李渊那几个皇帝的禅让,那是不作数的。
一旦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可比皇帝单纯的禅让更加的恐怖。
只要旨意昭告天下,便是立时天下大动。
朝堂之上,也必然会掀起无尽的风浪。
没人知道如果当真要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因为人们没有前车可鉴。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如果大明执行这样的国策,很有可能将来会有好几位老皇帝在世。
到时候,又是否能避免,这些老皇帝对新皇帝的干扰呢?
朱标在飞快的思考着。
马车悠悠。
外面的嘈杂已经渐小,应是靠近皇城范围了。
朱高炽看了朱标一眼,轻声说道:“人性使然,少年激昂,中年沉稳,老年思退。古往今来,多少贤明君王,暮年之时还能有初临帝位时,那般锐意进取?
若是能中和守正,便能称得上是明君了。可明君,自古又有几人。
侄儿此番非是仅为皇爷爷圣体思量,亦非皆为劝进大伯。乃是为大明后世之基业思量,君王暮年当有急流勇退之举,而不叫国家被垂暮君王拖累。”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脑海里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过往历代君王暮年之时的情况。
似乎,真的没有一个君王,能在暮年的时候,还如一开始那般圣明。
朱标的视线下移,放在了跪在面前的朱允熥身上。
“你也是这样想的?”
当他清楚了朱高炽所有的想法之后,朱标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事情最有可能就是自家这个混账想出来的。
整个大明朝,敢这样想,并且敢这样做的。
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朱允熥抬起头,迎着太子老爹那审视的目光。
他点了点头。
而在他身后的朱高炽,则是立马开口道:“侄儿今日所言,非是熥哥儿所托。”
朱允熥亦是说道:“但儿子当初,确实有在炽哥儿跟前提及过此事。”
朱尚炳跪在地上,默默的向后挪了两下。
他真的是怕,等下自己浑身沾满血。
朱标则是冷笑了两声。
他的眼神,在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身上来回的移动着。
半响之后,朱标这才向后一靠,目光幽幽的盯着两人。
“你们当真是兄弟情深啊……”
朱允熥和朱高炽立马低下头。
马车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而在外面,也彻底没了动静,只有马车的晃动,还能让里面的人知道此刻还在前进。
良久之后。
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朱标睁开双眼,露出一道精芒。
“此事,容孤稍后再议。”
言毕。
朱标便起身走下马车。
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而朱尚炳则是逃荒一样的跳下马车,站在马车边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马车,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自己刚刚真的是差点就要吓尿了。
大明的皇帝到龄便要禅让退位。
这哥俩当真是敢想啊。
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一前一后走下马车,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朱尚炳,不禁微微一笑。
朱高炽挑眉开口道:“以前的胆气呢?卵怂!”
朱尚炳立马挺直身子,瞪了朱高炽一眼:“你也不敢干是在谁跟前?在大伯跟前,我还敢有胆气?你就是让我爹来,他在大伯面前,也得乖的跟个孙子一样。”
嘎嘎……
朱高炽顿时哑然,一群大鸟从头顶飞过。
这厮。
当真还是混不吝啊。
朱允熥则是看向一旁的锦衣卫:“将消息放出去,就说陛下身体抱恙,不事早朝,皇家有禅让之意。”
那锦衣卫缇骑立马领命,压着腰间绣春刀,转身便往宫外走去。
朱高炽看了一眼锦衣卫的背影,便收回视线。
将有关于老爷子的消息放出去,这是在回京路上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这些年,大明上上下下都因为老爷子被压得很厉害。
只要有一个随时都能亮出屠刀的老爷子在,没人敢跳出来反对。
这样很不好。
天知道底下到底有多少人,是不满于现在的朝堂。
如今老爷子病了,倒是个好机会。
可以借此机会,看一看当人们知道洪武皇帝已经老了,已经老的接连生病,那些一直将真是心思和想法深藏起来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皇室。
已经做好了钓鱼的准备。
……
皇帝在大庸县接连染疾患病的消息,随着皇帝回京也一并传开了。
内阁算是最先知道消息的。
当皇帝行在停靠在龙湾码头的时候,内阁便知道了皇帝的情况。
内阁班房。
首辅任亨泰脸色凝重,许久不曾出声,手中端着的茶,也早已凉透。
在他的面前,是内阁次辅解缙,以及内阁大臣高仰止、翟善、徐允恭、沐英、李景隆几人。
往日里伺候在内阁班房的各司衙门轮值过来的官员,此刻也已经销声匿迹,全都躲到了外面。
“茶凉了……”
翟善端起手边的茶杯,皱了一下眉头。
声音发出,才反应过来,当下班房里也只有他们这些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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