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危知道,他当然知道:“她非笼中鸟,今日不见我,必然是不想被我束缚,等我回来就了了这桩事。”他不笑时,芝兰玉树,说的话也能让人信上三分,“你放心。”
卫牧终究是不再吭声,伴在他身侧。
马车一直爬到山坡上却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沈芜站在车轩上往下瞧,能瞧见整支队伍,离得太远她根本瞧不清人的脸,挂在队尾的李危跟其余人也没什么两样,但她就是能知道那个人就是李危。
等队伍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又重新钻入车厢,挨着车壁坐了下来,靠在迎枕上闭目休息。
星儿料想她还是舍不得王爷,想安慰两句,沈芜却道:“我们不回陈府,去养鹤堂。”
星儿闭了嘴替李危难过,沈姑娘心里有事,这事儿比王爷要重,王爷都要上战场了,她一点都不想王爷的事。
“去找二小姐做什么呢?”
沈芜道:“米价虽稳住了,以后却还有祸患,得让他们拟出来一个章程与官府谈,日后山南道的粮食都由商会定价出售,不得超出定价的两成,这般才能让老百姓放心。”
星儿好奇起来:“这确实好,以后再也不会买不到米了,只是商会的会员都是米行老板,这么做他们不就没钱赚了吗?他们会同意吗?”
沈芜笑道:“有商会保护,他们再不必自己去跑通粮道,也不用害怕被外商欺价,而且商会有信息网,他们能最快得到商业消息。愿意加入商会,就要遵循商会的规则,若是不加入商会,单打独斗,也未必就能赚得多,你说若是你你如何选?”
跑通一条粮道,就要花一年的时间,若是对方因故不能再提供粮食,就要再花双倍的时间,还要自己沿途建驿馆,自家还要有粮仓,这笔花销巨大,若是有商会,都是共同出资,成本分摊,个人承受的就少了,当然划算。
这还只是一条好处,还有一条是商会建立信息网的事,只要是商会成员,定期互通消息,南来北往的消息中外人听了只当好玩,商人听了就是商机,诸多时候,挣钱就是打的信息差,这是最吸引他们的。
“哦!我知道了。”星儿想不出这些门道,听沈芜说的也听不太懂,她只是想起一事来,“去年王爷那时还不是王爷,是丰益堂的掌柜,出门去外地进货,听说就遇到了当地药商合起伙来宰客,王爷为此就丢了一条进货的渠道,要是也有个医药的商会,王爷那时就不用灰头土脸地跑回来,还折了一大笔银子了。”
沈芜倒是没听人提起过李危这段过往,她还以为他只是潜伏在丰益堂,不做什么实际的活计呢,毕竟他都不识药性,怎么还能进货呢?
“怎么个灰头土脸法儿?”
星儿回忆起来:“回来时身上的皮袄子都被人扒了去,头发都打绺儿了,像是讨饭回来的,我们差点没认出来人,宋大哥熬的一锅粥,他喝了大半才缓过劲儿来。”
沈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都没带人去吗?”
星儿:“带了,在路上都散了。”
沈芜:“……”
那时大约是李危刚来荆州府鲁镇上吧,人家都以为他是丰益堂年轻有为的掌柜,他不笑时确实有几分唬人的气度在,谁知其实他是真的一点事儿都不会做,吃了这样大的亏,不知回店以后,又怎样令手下人信服的。
星儿却想,这样看起来,王爷确实是配不上沈姑娘的,要是这回王爷能挣一些军功回来,应还能往沈姑娘身前站一站。
又想到她是王爷的人,多少有些惆怅:“王妃,你要是离了王爷能不能将我也带走,我没有签奴契,不用交钱的。”
她还想的挺长远,沈芜道:“好是好,那你打算往后做什么营生呢?”
星儿怔住了,沈姑娘真打算不和王爷好了啊!满脑子都是知道了惊天大秘密想找人分享的憋闷,没在意沈芜真的问了她什么,只随意嚅嗫道:“什么都好。”
沈芜莞尔:“那你想好了再跟我说。”
城外雪深,老张头想稳住车,走得就慢了些,入了城到了镇子,东街上的雪早就扫清了,走得就快些,赶在晌午前,他们就进了养鹤堂。
陈小粥一听就明白了沈芜的意思,赞赏归赞赏,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何事事都想着别人,自己多赚些钱不好吗?”
沈芜将茶盏捂在手上,她一入养鹤堂的花厅就脱了披风,花厅烧了地龙暖和得似三月,就是刚才在外面冻得手冷。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个卖火寸的小姑娘的故事吧?”沈芜没有抬眼,只盯着茶盏,看它不冒烟了,手上的滚水也温了下来,便浅浅地饮了一口,竟是茉莉香片,“好茶。”
陈小粥:“你仍然认为你是那个小姑娘?”
沈芜抬了抬上眼睑,眸中璀璨:“谁又不是呢?”
陈小粥从前没将这故事放在心上,她以为只要人人努力,敢拼敢闯,就有活路,难道不是?
沈芜:“桂花糕要做大了,才人人有份,老百姓也能沾沾光,不然你们把桂花糕全拢在自己怀里,老百姓连个味儿也闻不到,再肯拼搏也是徒劳。”
陈小粥听出来了,她就是想将“士”的天捅破了,倒是雄心壮志,不由笑起来,眼中有些癫狂:“好!”
彩云易碎琉璃脆,她就喜欢看美好的东西破碎时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