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谋亦是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道:“大帅休慌,我中军万余人,未必便输于他!只是他冲阵的几个战将勇猛不凡,只要让敢战之将上去挡住,自然能胜!”
段二连连点头:“对对对,卫将军何在?如今全仗你出力也!”
“阎罗刀”卫鹤乃是酆泰结义兄弟,闻言笑道:“大帅勿忧,似那使双剑的,乃我哥哥锏底游魂,其他几个,也不过欺负小军的本事,我自去斩了他们!”
左谋道:“将军虽勇,亦不可大意,当多带几个战将帮手也好。”
“鬼罴”贺吉自诩勇力不凡,却被孙安险些斩杀,丢了大脸,这会养好了气力,正要一雪前耻,大声道:“我和阎罗刀同往。”
又有耿文、薛赞、阙翥[zhu]、翁飞、钱傧、钱仪六将,齐声喝道:“他那些宋将不过如此,待我等同去,杀他个落花流水放罢。”
段二大喜,连声道:“诸将军这番去擒了童贯,段某必保举你一个个都封伯侯。”
这八员将闻言,气势倍增,领数千人迎着曹操军杀去。
片刻之间,两军撞在一处,贺吉晓得孙安勇猛,不敢与战,又见韩世忠威风凛凛,满脸悍色,再把眼睛一看,看见了一旁的卢俊义。
心里喜道:“你看这个厮鸟,虽也长大,脸上却有些呆气,不似甚么大将,倒似个富贵员外,我昔日和縻貹哥哥抢掠时,这等鸟货不知杀了多少,我且挑他做个对手!”
当下大呼道:“使枪的那个白胖子,且来和你家贺大爷一战!”
卫鹤舞一口大杆刀,径自撞向孙安,口中喝道:“你这厮侥幸逃了我酆泰哥哥毒手,又如何躲得开卫鹤爷爷的大刀?”
后面六将亦呐喊一声,齐往韩世忠杀去,却是许贯忠、曹操叫道:“依仗人多么?”杀上前来相助。
刘延庆见了,有心放箭相助,但敌我混在一处,万一今日有缘的是自己人,岂不糟糕?只得挥动大刀,呐喊着冲上前。
卢俊义天生皮白,日日苦练武艺,却晒不黑他,家里富贵,吃得又好,睡得又香,比起一般江湖武人,果然有些富态,但他素来自诩英俊,听那敌将直呼他“白胖子”,如何不怒?大骂道:“杀不尽的反贼,且教你认识河北玉麒麟!”
河北玉麒麟,枪棒天下无双无对,江湖中哪个不知?贺吉一听就知道选错人了,但敌人钢枪已到,没奈何,只得挥斧子招架,两个大战十余合,贺吉终是胆弱力怯,斧子挥得稍慢,卢俊义那杆枪却似活转一般,猛地一磕,强行打开空门,嗖的一下,快如电闪,刺穿了贺吉咽喉。
“修罗刀”卫鹤那里,一杆大刀使得着实不凡,但比之酆泰,却又有所不如。便是酆泰那般骁勇,若不是縻貹助力,也不敢说能逼退孙安,孙安今日连战几场,都未曾建功,正自憋闷,听得卫鹤口出狂言,这口气如何按捺?
当下疾舞双剑同他大战,不过十合,奋起神威,左剑逼住他那口刀,右剑斜劈,一剑便斩下卫鹤半颗脑袋来,可怜昔日巴山强人,如今翻落尘埃。
曹操、许贯忠各自接下一将厮杀,韩世忠一口笔刀挥舞生风,独自战住敌方四将,兀自攻多守少,只听兵器叮当乱响之间,忽闻一声惨叫,有人落下马来。
有分教:童贯快活段二慌,如何有卵亦难当?两军拼命各施勇,数将征伐问谁强。
第272章 擒段二大破樊城
韩世忠独战阙翥、翁飞、钱傧、钱仪,不折半点锋芒,手中笔刀竖点横削,冷光如电,斗到酣处,忽然一招化劈为刺,没入翁飞胸口。
翁飞惨叫落马,余下三个大惊,还未回过神来,韩世忠扭身一刀,角度妙到毫颠,刀尖一点薄刃,轻飘飘掠过钱仪喉头。
钱傧见杀了他兄弟,悲号一声,手中枪奋力就刺,阙翥却是肝胆尽碎,策马扭头就逃。
钱傧也不在乎同伴逃走,只是一枪枪凶狠扎出,只攻不守,一心欲同韩世忠换命,奈何毕竟相差太远,韩世忠不忙不慌招架几招,突出一刀反切,立时要了钱傧性命。
曹操、许贯忠也分别斩杀了耿文、薛赞。
至此,淮西八将汹汹而来,却只一个阙翥逃遁,其余七个皆战死当场。
因他几人斗将僵持,身后军士也相互掩住乱杀,老将刘延庆这时冲到前来,厉喝一声,一口大刀舞开,连劈十余名贼兵下马,身后宋兵鼓勇大进,一举将敌阵杀穿。
刘延庆一马当先冲出,望见阙翥奔逃在前,大喝道:“西军神箭将军在此,只觉你我甚是有缘!”
得胜钩上挂住大刀,摘取弓箭在手,弯弓搭箭,觑那厮背心较亲,不料战马一跳,刘延庆手臂一震,弦开箭出,那支箭画道弧线,径直从阙翥头顶掠过,往前直飞。
刘延庆无悲无喜:“这厮命不该绝,却不知是谁个和咱结缘。”
话音未落,只听对方中军传来一片惊呼:“大元帅!”
原来这一箭掠过阙翥,不偏不斜,正中段二面门。
按理说段二身边护卫不少,但任谁也没想到世间有这般古怪射法,这一箭突然从阙翥头顶飞来,哪个能加提防?待要扑上前遮挡时,段二已翻筋斗了坠下马去。
刘延庆见状大喜:“不料这厮才是老夫的有缘人!”就势开弓乱射,几个来救段二的近卫当即落马,吓得阙翥绕阵而走,刘延庆舍了他,一马撞进敌阵,弃弓提刀,连斩数人,守定了在地面挣扎的段二,凛然大喝:“上前者死!”
老将军虽然杀气腾腾,奈何段二身边百余个近卫,都知救不了段二,自家才真正是必死无疑,微一迟疑,便都狂叫着围杀上来,各持兵器乱打,势如疯狂。
刘延庆终归年纪不小,虽然刀法高明如旧,体力却是难似壮年,四下抵挡了几招,已是大喘粗气。
眼见段二要遭贼兵夺回,曹操等人及时杀到近前,曹操大喝道:“哪个敢伤我家老将!”大槊乱劈,将攻向刘延庆的刀兵尽皆挡下,许贯忠等皆奋勇冲杀,独有燕青眼疾手快,跳下马背,先将段二背缚双手,横提在马鞍上。
韩世忠大笑道:“这般打仗,方才快活!”一马一刀直杀入敌阵深处,砍翻一众护旗贼兵,奋力一刀,将碗口粗的旗杆一劈两断。
眼见三丈余高的帅字大旗訇然倒地,贼兵中军瞬间大乱,军师左谋见事不可为,哀叫一声,拨马先走,余众立溃。
淮西军中军一溃,其他和宋军大战的贼兵纷纷扭头奔逃,酆泰等四将带着数千人,眼看要将王禀军击溃,不料局势忽变,也只得高声怒骂,拨马回逃。
王禀麾下,禁军枪棒教头王文斌见情势逆转,贼人焦迫而退,暗暗喜道:“我不就这里显扬本事,再于何处施逞?”抖擞精神,大喝道:“呔,贼将杀我儿郎,还欲生离不成?认得大将王文斌么?”
策马挺枪追上,腰肋里一枪,将贼将陈贇刺下马去。
“斧魔”縻貹望见大怒,悍然回马,举斧狂劈,王文斌挥枪交战,王禀大骂道:“反贼,败局已定,还敢逞凶?”亲自上前交战,却被郭矸舞动蟠龙棍,拦在中途。
酆泰见縻貹两个被缠住,心怀义气,勒住马要回头相帮,王禀知道酆泰了得,大喝一声,立马扬刀,当头一下,将郭矸劈下马来。
縻貹见了狂怒,吼道:“偏你会杀人!”奋力狂攻三斧,一斧比一斧更沉,劈得王文斌虎口流血,门户大开,第四斧快如闪电,将这个宋将拦腰斩开。
他斩了王文斌,杀气兀自不消,又要来战王禀,却是酆泰拉住马头喝道:“大局已定,何苦纠缠?”这才忿忿瞪了王禀一眼,同酆泰两个并肩杀出条血路去了。
王禀心中恼怒,却也不敢冒险同他二将死拼,只得指挥军士,将跑得慢的贼兵尽数围杀。
却说左谋、阙翥两个,逃回樊城,守将正是宛城逃回来的顾岑,在城楼上望见大军战败,慌忙下城来接,左谋飞马奔来,满脸惊色,远远便叫道:“此城守不得也,顾将军速速安排渡河,全军回襄阳镇守。”
樊城、襄阳之间,只隔一道汉水,顾岑领了千余人,惶惶奔赴到西门处准备舟船,正手忙脚乱之间,忽见上游百余个大竹筏,沿着水流飞一般撞下来,及至岸边,两千余宋军自木筏跃下,发一声喊,齐齐卷杀过来,为首一将,手持一口大刀,耀武扬威喝道:“郑州兵马都监陈翥在此,哪个贼兵敢逃?”
顾岑没带长兵器,慌忙去拔剑,陈翥大踏步冲来,劈面一刀已将顾岑砍翻,就势赶着贼兵,直杀入西门中来。
左谋、阙翥带着万余败军,乱哄哄穿街过巷,正往西门赶赴,忽然看见自家派去调度舟船的军士没命价逃奔来,满口齐喊:“宋军杀入城里也。”
左谋这些军兵本是惊弓之鸟,闻言顿时大乱,左谋慌道:“事不可为矣,我等快去东门!”一众溃兵你挤我踩,争相逃去开了东门,沿着汉水往下游逃去。
陈翥见了大笑,原来他自先锋营被破后,带了两千余人往西逃窜,狂奔了数十里,不见敌军来追,这才敢停,心下寻思:若回本军,一则地理不熟,遇见贼兵不是耍子,二则这番大败,段鹏举这狗头又从了贼,童枢密的板子,岂不是要打到我的尊臀?
思前想后一回,干脆带着残兵,遁入山林,一路绕到樊城上游潜藏,一边令士兵就近打猎、掳掠充饥,一面令人伐竹造排。
在他想来,自己坚持些时日看看风色,童贯若是败了,索性便从了贼,若是童贯胜了,必然要打樊城,自己待两军交战时,趁机从汉水直下,一举袭了樊城,不惟可抵消前罪,还能立场大功。
等了些日子,果然童贯得胜杀来,陈翥派探马打探到二军大战,便教全军放筏奇袭,果然一举成功,第一个打入了樊城。
此时眼见左谋等万多人避战而逃,陈翥大为得意,狂叫道:“杀上去,杀上去,这些人头,都是老子的功绩。”当先冲在前面,大刀砍落人头滚滚。
他正杀得高兴,北门方向,酆泰、縻貹引败军逃回,正撞见陈翥引人大开杀戒,一时拦住了去路,酆泰怒不可遏,大叫道:“不让开路,教你等都死!”
陈翥把眼一看,见他麾下不过八九百残兵,一个满面惶然,胆色大壮,喝道:“贼将,正要你的狗头,让老爷升官发财。”大刀一指,挥兵杀上前去。
酆泰、縻貹双双大吼,并肩冲杀,一条大斧,两条铁锏,顷刻间干掉了数十名宋兵,陈翥眼见两个如此骁勇,大惊失色,急欲退时,酆泰如魔神般杀至,当头一锏,把个脑袋砸成碎西瓜,宋军惊呼四散。
他二人本还要追杀宋军,忽听城外,“万胜”之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凶性顿时全消,带着败兵,追军师左谋去了。
城外,宋军兵将欢呼万胜,童贯高坐马上,腰板挺得笔直,撇着大嘴,似笑非笑,看向跪在面前的有卵大元帅段二。
有分教:阵前人命贱如蚁,白骨堆山霸业起。万里血腥化紫泥。几行名姓标青史。
第273章 童贯报捷官家泣
段二面门中了刘延庆一箭,这一箭自他左颊射入,折断槽牙若干,看着血流披面甚是可怖,其实却不至死。
这会儿背缚双手,跪在童贯面前,哪还有半点气焰?只落得瑟瑟发抖。
童贯看他半晌,缓缓道:“卵大如段元帅者,竟也有败亡之日乎?”
段二闻言,抖得越发厉害。
童贯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终究是个鄙夫,你若有胆同老夫骂上几句,老夫倒高瞧你一眼。哼,凭你这等匹夫,也配挂帅,对抗天军?”
话说到此,忽然鼻子一嗅,皱起眉头看去,果然段二的裤裆上渐渐洇湿,痕迹越来越大。
童贯骂道:“怪不得如此骄狂,尿这般大一泡,可见果然卵大,来人呀,且去了他那大卵,好生医治一番,再解送东京吧。”
段二听到这里,顿时如梦初醒,含混不清地大哭道:“求大帅开恩,莫要割我卵去,我愿投降天军,去捉王庆那狗贼。”
童贯挥挥手,几个亲兵上前,如狼似虎拖了段二下去,段二拼命挣扎,嚎啕大哭,凄厉哭声渐渐远去,忽然响起一道极为嘹亮的惨叫,算是和他所得意之物做了挥别。
另一边,卢俊义皱眉道:“我等不入城,还等什么?”
刘延庆微微一笑,教诲道:“这一战,我等已立下泼天功劳,夺城之功,便不妨让给别家。你要晓得,大家出兵放马,总要得些功劳,下次才肯出力。”
卢俊义有些不解,望向城门处,却见王禀所部,王义所部、马万里所部正在对峙,都要抢先入城。
正闹之间,忽然城门一开,一干宋军自内而出,其中有个虞侯叫道:“我等乃是陈都监麾下,自水路袭城,已抢下樊城也。”
王义听了大怒,骂道:“陈翥为先锋,临阵败逃,不来和大帅请罪,倒还抢起功劳来,好不要脸,这厮如今何在?”
那虞侯哭丧脸道:“陈都监不幸,阻挡敌军时,被个使铁锏的敌将打死了,现有尸体在此。”
说着众军一分,几个官兵抬着一副门板走出,上面果然是陈翥顶着西瓜脑袋的尸身。
那两个都监见了,也不由兔死狐悲,都道:“罢了,既然他已战死,吾等如何好和他争功?”
当下引了人来见童贯,童贯唏嘘一番,吩咐厚葬,便派遣王禀领本部人马,入城洗荡一番,待确定了安全,这才入城。
随后记点战损,自家折了兵马三千有余,又有六七千人各自带伤,能战之士,仅剩六万。更折了王文斌、韩天麟、吴秉彝、李明、陈翥五个大将,其余战损将校不下数十人。
贼兵这边,遭杀死一万一千余人,还有三千多个伤重的,都扔在城外待他自死,俘虏两万余人,其余者或是随着大队逃跑,或是溃散不知所踪。
擒获敌军主帅段二,斩杀贼军中有名将领十一人,乃是卫鹤、贺吉、郭矸、陈贇、顾岑、耿文、薛赞、翁飞、钱傧、钱仪、季三思,至于牙将之流更是不计其数。
童贯看后,不见悲喜,让书记官取出功劳簿,一一记了诸将功劳,尤其点出曹操为首功,随后亲自写了奏疏,令飞马传去汴京,其中有部分字句如下——
“时贼兵十五万众,四下大至,用骁勇之士为锋锐,王文斌、吴秉彝等先后战死,吾军兵少,阵势摇摇欲坠,众人多有劝臣撤军者,臣慨然曰:吾受天子恩泽,岂有不死而退之理?众人欲强之,有刘延庆麾下战将武植者,匹马冲来,挥槊乱击,厉声曰:吾军未败,言退者可斩也。臣壮其言,立斩一人,众人色变,不敢语退。”
“武植告曰:童公,战事危极,公若敢冲阵,或能有变。”众人又劝不可,臣曰:他为将,吾为帅,将帅皆不恤命,众军自然奋发。于是臣亲捧帅旗,以武植、刘延庆、韩世忠等为前锋,聚数千禁军疾突贼阵,众军望帅旗动,齐声呼曰:童公贵胄,而不惧死,吾等此身何惜?皆鼓血勇,怒与敌战,局势乃稍安。
“贼之中军,有三万人众,六倍于臣,望臣至,箭如雨发,臣虽被众军掩护,犹中三箭,若非陛下赠臣金甲坚厚,已为国之忠鬼也。其余中箭而死者,不知凡几,一时兵不得近,臣鼓勇大呼曰:天子日夜望我等捷报至,诸君欲让天子失望乎?众军闻言,齐声呼曰:吾等宁肯万死,不肯失天子所望也。”
“遂冒箭雨驱驰,贼又遣重将八员来挡,武植、韩世忠等辈奋勇死战,一一阵斩之,然而贼军甚众,一时难败,臣望之心急如焚,遂使从将捧帅旗,亲执御赐弓箭而射,仰赖天子洪福,二百步外,正中贼帅面门,贼势始乱,西军老将刘延庆,长驱直入,挥刀断敌帅旗,群贼遥望,皆大惊,号泣曰:天子有神助,天兵不可挡。遂大溃之,欲归樊城而守,而臣早遣陈翥,先伏于汉水上游,沿江而下,夺其水门,贼遂弃城而去……”
童贯是个讲究人,他把奏疏当小说写,顺手夺了射段二的功劳,倒不是贪功,纯粹是了解赵画家的艺术家情节,要让自己占个c位。
他倒也没有白夺刘延庆的功,顺手便把韩世忠夺旗之功给了刘延庆,至于韩世忠,本是无名下将,有斩将之功难道还不知足?何况在奏疏里二提其名,至少老童自问对得起他也。
奏疏递出,老童这一次倒没像之前般,说什么“待回朝一并封赏”的话,直接将曹操从刘延庆底下剥了出来,封为指挥使,将陈州兵和陈翥所遗的两千郑州军交给他率领。
此外,将唐州兵交给了王禀,许州兵交给了刘延庆,补充了他们各自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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