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呵呵大笑,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这女子着实蠢笨,你道只有女人才会口是心非么?今日教你个乖,男人其实也往往不说实话,尤其是我兄弟这等秉性纯良的人,他若明言看你不上,岂不伤了你?因此不愿,只把自己年纪来说事。”
天寿公主听了一呆,然而她也不傻,随即追问:“若是这般说,你为何又要说实话?”
曹操冷笑道:“我又不怕伤了你,自然是有一说一。”
公主听了,呆愣半晌,却看向林冲,问他道:“我有什么不好?你缘何便看不上我?”
林冲面如红布,想要解释,又不敢拂了曹操好意,只得扭过头去。
曹操拍一拍林冲,温言道:“兄弟,为兄今番捉了许多辽国贵女,你若不喜欢契丹女子,汉家女子也非没有,慢慢替你寻摸便是,这个女子你既看不上,便给杜壆也罢。”
天寿公主听了大惊:“喂!你手下便只有这两个兄弟么?你若逼我嫁那汉子,我只有一死了之。”
他契丹风俗,毕竟不同汉家,捉了敌人的女子为妻,乃是习以为常之事,因此并不以此为讶。
曹操冷笑道:“我手下兄弟虽多,没有家室的却只二人,一个你看不上,一个看你不上,虽然强扭的瓜不甜,好歹也能止渴,只好把你许给杜壆,至于你要生要死,关我何事?”
吕方、郭盛眼看着曹操使诈,再看天寿公主样貌美丽,性子娇憨,忍不住便要喊:我两个却没婆娘!只是如何敢同林冲争竞?都忍痛点头,意思是哥哥说的没错,我们便是那有家室的兄弟。
曹操说罢,便要带林冲离去,天寿公主一跺脚,叫道:“既然你定要把瓜强扭,何不扭你这个兄弟?你你你……我知道了,你一碗水端不平,在你心中,那个姓杜的却比这个爱脸红的重要许多。”
曹操见她竟对自己使激将法,肚皮几乎笑破,扈三娘也是连连摇头,心想这个女子疯了,跟我这个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夫君玩心眼子,岂不是上赶着把自己装进去么?
老曹强忍笑意,故意做出中计模样,羞恼道:“胡说,我各个兄弟都视作手足,岂会厚此薄彼?你这女子,休要乱说,坏了我兄弟们义气。”
天寿公主得意非凡,娇笑道:“真的么?我不信!那你怎么便只记挂你那个兄弟没老婆,不管这一个呢?”
曹操摇头道:“我这个兄弟看不上你,还有什么好说?”
天寿公主听了又生怒气,她毕竟是契丹女子,脸皮却是比中原汉女又厚许多,忽然鼓足勇气,走到林冲身前,试探着道:“喂,我若不嫌你老,你便当真看我不上么?”
可怜林冲平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顿时坐立难安,宁愿孤身冲撞十万人大阵,也不想多耽片刻,有心转身逃走,可是脚下却仿佛又铁链拴住,沉甸甸不得动弹,满口只道:“这个、那个……”
扈三娘看不下去,插话道:“林大哥,大丈夫当断则断,人家女孩子已放下矜持,你如何倒矜贵起来了?我那嫂子在天有灵,也必是希望你有人疼爱怜惜,过些热乎乎的日子。”
这话说出,林冲眼珠一红,叹息道:“我本没有看不上谁……”
话未说完,天寿公主一声欢呼,看向曹操:“呐,你听见了,他是同意的,你却不可食言、厚此薄彼……”说到这里,自己也觉脸红,一抬脚跑进了软禁女眷的府邸中。
林冲只觉脑袋晕乎乎的。
他自妻子死后,本没想过续弦,几年如一日,早习惯了孤独冷清生涯。只是内心深处,凡是常人,谁又不羡那热乎暖和的日子?他缘何对关胜儿子格外偏爱?也正是心中孤楚之故。
如今老曹一心为他续弦,虽觉对不起亡妻,终究也不愿拂了兄长的好意,况且他一个龙精虎猛汉子,素了多年,无论身心,又岂能没一点想头?
此刻呼吸之间,尚带着那公主的甜香,脑袋发晕也是在所难免了。
只是晕归晕,神智到底还在,小声道:“哥哥,方才听你说话,这个女子却是要给杜壆的,若是给了我,兄弟们之间岂不是生出猜忌?”
老曹摆手道:“你的媳妇,却比杜壆难找的多!他也不过是羡这公主姿色,为兄再找个姿色更好的给他便是——耶律淳的王妃,既美且贤,又是契丹后族,身份相貌,件件都足以匹配他,回头寻个机会说了给他,这厮自家也说过,王妃、皇后,他都喜闻乐见。”
扈三娘听了,吃惊道:“那耶律淳还活着呢,他王妃如何肯嫁别人?”
曹操大笑道:“且不说别的,单说这厮封了魏王,他就注定必死,待他死了,我再嫁他婆娘便是。”
扈三娘一时无语。
老曹哈哈大笑,别了扈三娘,自家带了林冲回返府衙,处理城中政事。
话说这幽州城,幅员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阔丈五,城内二十六坊,居民三十万,汉、契丹、奚、渤海诸族混杂,乃是北地有名雄城。
老曹手头只四千出头,虽然都是强军,却也不敢怠慢,昨日闭了城门,便派出十个兄弟,各统百人,让出本地老吏引领,分片巡视城内,凡有趁乱取事者,不问忠奸,不论贵贱,皆斩首弃市。
随后三日之间,合计杀死四千余人,市面乃安。
又捉得欲潜逃出城报信者数百,都叫严刑拷打,供出主家,因此灭族者三十余户,三千余人丧生,皆契丹贵胄门第,因此抄没金帛钱粮无数。
得了这批钱粮,老曹先将三军大赏,军心一时愈振。
又以西风军名义贴出告示:凡城中衣食无着者,不拘何族,皆可至府衙领取粮米衣裳。
消息传开,府衙前顿时排成长龙,不拘谁来,都与他足敷半月使用的钱粮,乃至衣服布匹等,底层民心,渐渐相附。
又令史文恭、杜壆、石宝、厉天闰、唐斌、山士奇、徐宁、钮文忠八将,各自在城中募兵,号为“幽州八军”,凡十五至四十岁之间汉儿,能举八十斤石锁者,悉相录用。
若是别族男子,只要有汉名,亦可从征。
一时间,城中算卦、授馆的先生们大发横财,家中摊前,人头攒动,都是来取名的异族。
只因所有应募军士,一旦选入,先发二十贯安家之资,再支三月粮饷,其子军饷定例,比照辽军三倍。
数日之间,已募得两万余人,其中半数,都是先前溃军。
老曹开了幽州大库,发以衣甲、兵刃,史文恭等领着,日夜操练不迭。
十月十八,新募兵马方能站齐整队列,晓得鼓进金止,曹操便令花荣领飞骑压阵,派出唐斌、山士奇、徐宁、钮文忠四部,共计万余兵马,向北攻打顺州。
可怜顺州只有守军八百,花荣令四军分为四面,各自攻打,不出半日,山士奇见手下兵马进展缓慢,心中焦躁,遂带短刀,亲自攀城,一举先登,于城头舞刀酣战,杀敌数十人,众军为其勇烈所感,陆续而上,顺州遂破。
此时距老曹下幽州已过月余,幽蓟失陷之事渐渐传开,辽国南征大军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正是:宁从豹子头,不嫁赛张飞。北地狼烟卷,宋军战线危。
第556章 旋风无声征尘漫(上)
自老曹跨海出兵以来,一路战无不胜,却不知河北战局,竟是每况愈下。
此前辽国雄兵犯境,不宣而战,连下雄、清二州,幸有“老风流”王焕、“开山虎”张开两大节度使,在袁朗、穆弘众将帮衬下,死守河间府。
虽不抵辽国兵多将广,仗着地利人和,总算还能支撑不败。
老曹方赴登州时日,汴京来援大军终于开拔,河北局势,顿时又变。
赵官家要做一代雄主,毕其功于一役,苦思一番,决定兵发两路,一举灭辽。
第一路乃是东路宋军,任命枢相童贯为东路军扫北大元帅,任命太监谭稹为河北宣抚使,选拔西军、东京禁军共十五万,都交由这两个没鸟的汉子统帅。
军中众将,皆是济济英才,“随缘神箭”刘延庆、“沙场神驹”刘光世、“汴梁神刀”王禀、“气镇西北”王渊、“白梃将军”杨可世、“铁枪郎君”杨可胜、“熙河枪王”杨惟忠、“白面秦琼”马公直、“河东斧魔”冀景、“玉面飞龙”姚兴等等,都是独当一面的猛将。
此辈皆是曾随童贯平方腊的旧部,回返东京,各自受了封赏提拔,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此番随童贯扫北平辽,都欲再建奇勋。
童贯要干功劳,特地又请圣旨,征调了各州各府善战的官兵五万,凑成二十万大军。
这五万官兵虽都是地方厢军,乃是土兵、弓手等,亦有不少猛将,包括昔年十节度之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三个大将,又有山东有名猛将“双枪将”董平、“没羽箭”张清。
张清又有两个副手,唤做“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亦带挈了随大军征讨。
第二路乃是西路宋军,专点西军中有名的“老种相公”种师道挂帅,擢升为都统制、保静军节度使,封平北大元帅,令其选拔西军勇士八万,汇合山西七万边军,组成十五万大军,直出雁门关,攻略辽国山后九州。
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京兆弘农节度使王文德、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以及因破田虎有功,升为太原兵马统制官的宗泽,都在老钟麾下听令。
这几个有名的老将且不论,单说老钟此次出征,手下有个爱将,年仅三十出头,分外英雄了得。
此人姓王名彦,字子才,河东上党人氏,自幼好读兵法,喜练枪棒,其父看出儿子志向,托门路送去汴京御拳馆,学成一身文武艺,赵官家亲授其为清河尉,遣去西军中效力。
王彦去得西军,恰似游鱼入水,很快声名鹊起,两度随老钟征西夏,立了许多战功,一直升到统制之职,乃是泾原军主将刘镇之副。
前番朝廷征调泾原军打方腊,王彦因病不曾出征,后来刘镇战死杭州,麾下兵马群龙无首,抢功劳也抢不过别个有将主的,待到战后,遣回泾原路,便是王彦接手管辖。
有看官不由要问——这个王彦如何便恁般了得?十节度都不过一笔带过,单单为他耗费许多笔墨?
若仅仅是个王彦,本也不必细说,他的武艺虽高、名声虽响,未必盖得过如今在梁山修仙的“小太尉”姚平仲去。
但为何特地提此一笔?便是因为他在出发之前,忽然来了几个年轻人,风尘仆仆,声称秉师父遗命,特地来投奔在他帐前效力。
那几人的师父,于王彦颇有恩德,曾在御拳馆中,传授了他一路刀法,受用至今。
从这刀法上论起,他若叫人一声师父,那人也自受得,因此师命难违,果然收在帐中,视为幼弟,用做亲兵。
这几个年轻人中,却有一个动地惊天的豪杰!
此人是谁?暂且按下不表。
至此东西两路,合计近四十万兵马,一发出征!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此倾国大战,钱粮如流水般消耗,赵官家此番为做雄主,也算耗尽心思,艮岳修建未曾完工,竟也忍泪令停——
一则节约钱粮,供给大军;
二则朱勔死了,继任者送来的花石纲,难入龙目,官家是一个讲究的艺术家,岂肯将就?左思右想一番,干脆打下辽国,再选拔名臣,届时淘尽南北两地佳石美树,充塞其中,以求尽善尽美,永垂青史,岂不妙哉?
当然,对外只宣传第一条原因。
童贯身为太监,算是天子家奴,孝敬之心,自然比那些外臣尤甚。
因此每每说到天子“节衣缩食”以供征辽,童大帅都要歌功颂德、慷慨流涕一番,更是时时对人说起:“天下虽是天子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如今百年屈辱,报于一朝,岂止天子之事?亦是天下人之事也,钱粮耗费,岂止天子当出?天下人亦当出也!”
本着这个为天子分忧的质朴想法,童大帅一路行军,一路抄没富户八十余户,都是河北山东一带有名的富豪——并且在朝堂上没有什么根脚的。
抄没所得巨万,自家笑纳一半,另一半分两份,一份打点上下、分润众将,另一份报于赵官家,并有书信曰:
“辽军兵势浩大,河朔地方,多有胆寒鼠辈,暗里与辽人私通,商议献地献城。臣闻之,怒欲狂,擅行先斩后奏之事,灭族抄家,以绝后患。因此得钱数百万贯,又得各类珍宝数百件,皆随信送于御前。钱财可供陛下养军,珍玩可供陛下悦目,若陛下心忧战事之余,稍得闲适,臣心足矣。”
官家得信大喜,继而感动泪目:“使众臣工皆如童贯,四海升平久矣。”
九月十二,童贯抵达凌州,距河间府、沧州各数十里,就此按兵不动,派出信使,召王焕、张开等诸将来见,共议破敌之策,特别点名要见柴进。
柴进满心欢喜,只道朝廷晓得了他功业,要加重用,特地沐浴熏香,骑匹良驹,同萧嘉穗、竺敬、石秀、穆弘四将,领了百十人,赶来凌州。
及至凌州城外,远远望见宋军兵营连绵,接地连天,众人看了都喝彩,正要往前,忽然斜刺里蹿出一匹快马,马上一人,面阔眉浓、赤发碧眼,便如番人一般。
石秀看见,大喝一声:“李云哥哥,你不在曾头市做买卖,如何到得此处?”
众人一听,方晓得是老曹手下的兄弟,“青眼虎”李云,他和郑天寿、杨林三个,挂了凌州将职,长驻曾头市,操持买马等事,许多来得晚的兄弟都不曾见过。
李云一见石秀大喜,连忙道:“石兄,柴进柴大官人今在何处?”
石秀笑哈哈一指:“喏,这个不就是柴大官人?”
李云听罢,飞身下马剪拂了,急声道:“柴大官人,昨日高唐州黄文炳知府,遣心腹人来曾头市,让我们兄弟尽快去沧州寻你报信,道是两日前征辽国的大军过境,官军抄没了你叔叔柴皇城的家私!”
柴进听罢大惊,慌忙自马上下来,手抖抖地问道:“兄弟,莫非是弄错了?我那叔叔最是老实不过,虽然家里富裕,却从不仗势欺人,胆子亦小,便是掉片树叶也怕打破了头的人,如何竟惹出抄家大祸?”
石秀听罢,脸色铁青,冷然道:“这祸事,怕就出在他‘家里富裕’四个字上。”
萧嘉穗性情冷静,拉住柴进手道:“大官人先莫急,听李云哥哥说完,便知端倪。”
众人听了都道:“萧家哥哥说得极是,大官人且听那厮究竟怎个行事,才好定后来行止。”
柴进听罢咬住牙关,把头点一点,便听李云说出一番话来,这一番话不说还不打紧,一旦说出,免不得河北之地,大变将生!
这正是:老太监因财起意,大官人为义轻生。长城恨毁自家手,好汉怒发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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