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一阵恶心。
崔瑾不管不顾,直接扑了进去。
李跃想阻拦却已是来不及,大喝一声:“当心!”
话音甫落,屋内一道寒光迎面而来。
第三章 吃肉
崔瑾想反抗已经来不及,幸亏李跃早有防备,几年的外科医学生,人也变得胆大心细,前踏一步,挥动菜刀迎了上去。
“咔”的一声,昏暗中爆出一团火星。
李跃只感觉虎口传来一股巨力,几乎拿不住菜刀,但此时此刻若是松手,崔瑾的半个肩膀也就保不住了。
这年头受伤比直接一命呜呼更惨。
李跃咬牙硬撑,对方力气不大,但自己的力气更小。
对方见一刀不中,反手又是一刀劈来,寒风和杀气直冲李跃面门。
招架上一刀已经用了全力,属于超常发挥,此时旧力已竭新力未生,这一刀来势极其凶猛,又快又狠,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李跃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暗道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
昏暗中忽然暴起一道寒光,又是“咔”的一声,火星四溅,昏暗中,对方的刀断成两截。
“三弟,可曾受伤?”原来是崔瑾反应了过来。
宝剑果然是宝剑。
“没有,先干掉这厮再说!”李跃又惊又怒,从来都是自己给别人捅刀子,没想到今天有人捅自己。
此人刀刀都下死手,如果不是自己谨慎,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二对一,对方的刀断了,李跃一把菜刀,崔瑾一把宝剑,对方必死!
“别、别动手,原来是小兄弟你啊?”昏暗中,声音有些熟悉。
“这不是王驴子?”李跃猛然想起。
“对咯,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打打杀杀,来来来,这头驴子俺盯了半个多月,今日总算找到机会,来来来,驴兄我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王驴子异常热情,完全没有刚才刀刀取人性命的凶狠劲儿。
李跃与崔瑾对视一眼,一人提着菜刀,一人提着大宝剑,并未松懈。
这人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却是个狠角色。
这年头为了一口糠,杀人的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一釜肉。
再者,此人是季家堡的人,而自己是山贼,两边不对付,坐不到一桌上去。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干掉他,肉还是自己的!
李跃潮崔瑾使了个眼色,崔瑾微微点头。
王驴子似乎发现了气氛不对,连连解释道:“小兄弟莫要多疑,某不是季家堡的人,准备去邺城投奔族人,不料碰上水灾,盘缠耗尽,只能投季家堡混口吃的,这头驴某盯了多日,今日才寻到机会,又恰好遇到两位兄弟,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肉已经烂了。”
李跃咽了咽口水,肚子里面叫的更厉害了。
正在思索王驴子话的可信度,崔瑾已经不管不顾,扑了过去,捞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
自己昨夜好歹喝了点酒,吃了几口肉羹,崔瑾却是饿了几天了。
“诶,这就对喽。”王驴子笑着扔掉手中的断刀,也去吃肉了。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的,直往嘴里塞。
“天下最香的便是此物,某走南闯北,就好这一口,可惜啊,现在没酒,不然当与二位浮一大白。”王驴子吃起肉来,仿佛饿死鬼投胎,一根肉骨头三两下就啃光了。
“你俩给我留点!”李跃也不再矜持了。
要砍人,先填饱肚子,有力气再说。
撸起袖子就往釜里面掏。
昏暗的篝火下,将三人的影子投到墙壁上,随着篝火的浮动而摇曳,吃肉啃骨头的声音略有些瘆人。
不过现在谁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饥饿带来的不仅是肚子的空虚,饿到极致,人就不是人。
李跃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么吃过东西。
肚子里面充实,人跟着充实起来,脑子转了起来。
现在自己跟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此人深知季家堡的内情,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逃出去的可能大大增加。
“驴兄……”李跃刚一开口,就被王驴子打断了。
“季雍为人谨慎、戒备森严,你们逃不出去的。”
“可有地方让我等藏身?”崔瑾也吃饱了。
王驴子笑了一声,拍了一把撑圆的肚皮,惬意的打了个饱嗝,“这坞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
坞堡不是县城,里面的人,要么是季家的庄户,要么是季家的僮仆,找两个人还是容易的。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李跃心中一沉,现在是子时,还能混一下,一旦天亮,就会有人来搜寻。
也就是说,时间不多了。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李跃扬了扬手中的菜刀,上面已经被王驴子砍出两个豁口,不过有东西在手上和没东西在手上,感觉是不一样的。
“杀出去?”王驴子眯着眼笑道。
李跃忽然发现,此人年纪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大,长得也不是想象当中的那么丑,只不过一脸风霜和老成掩盖了他的真实年纪。
若仔细看,会发现他那张驴脸挺有特色。
“此乃莽夫所为,我们可以劫持堡中的重要人物,换我们出城。”都混成山贼了,李跃心中也没那么多的礼义廉耻,活着最重要。
“不错。”王驴子点点头。
“那就请驴兄指点一二!”李跃冲王驴子拱了拱手。
无论前世后世,有带路党事半功倍。
王驴子吃了季家堡的驴,季雍肯定不会放过他,这年头一头畜生比人值钱多了,没发大水的时候,一头驴可换两个青壮,现在发了水灾,黄河两岸的流民遍地,人更不值钱了……
崔瑾泼下一盆冷水,“季雍既然为人谨慎,肯定会有重兵保护家眷,就凭我们三人,只怕近身不得。”
李跃目光转向王驴子,这厮到现在都还没露底,但崔瑾语气显然把他当自己人,这很危险。
忽然心中想到了什么,“驴兄啊驴兄,你既然敢吃季家堡的驴子,难道没为自己留条后路?”
崔瑾也反应过来,手再一次按在剑柄上。
乱世之中最厉害的不是季雍这种地主老财,而是王驴子这种走南闯北吃四方的狠人。
能孤身活到现在,就说明他不是一般人。
这样的人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哈哈哈,小兄弟想多了。”王驴子眯着眼笑了起来,目光却落在李跃紧握菜刀的手上。
屋中的气氛又僵持起来。
“驴兄也太不爽快了,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李跃笃定他有逃生保命的办法,大不了将他生擒了,慢慢拷问。
一整夜的时间,总能问出点什么。
当然,毕竟是一口釜里面捞过肉的人,李跃不想走到那一步。
第四章 脱困
王驴子是个非常识事务之人,一个人出来闯,能活到现在,没点眼力肯定活不到现在,“小兄弟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这季家堡虽然防范森严,却有一条水渠连着城外的护城河,不过二位可会水否?”
崔瑾一拍胸脯道:“我们兄弟能上刀山下火海,区区护城河算得了什么?”
见他这么说,李跃放下心来,虽说自己会几式狗刨,勉强淹不死,但长时间走水路,肯定不太方便。
王驴子现在这么好说话,是因为自己两人随时威胁他的性命,一旦下水,情况就变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二位都是少年英雄!”王驴子拍了个热乎乎的马屁,将剩余的大半扇驴肉剔去骨头分成三份,三人一人拿了一块。
背着三四十斤重的东西,李跃心中更没底。
如果王驴子有什么歹意,下水岂不是作茧自缚?
“驴兄,请带路。”李跃让他走在前面。
王驴子背着驴肉走在最前,李跃和崔瑾一左一右。
走水道的确省事,隐蔽性好,有个风吹草动可以直接缩进水里,又是夜里,就算上面的人听到了动静,也看不到水渠里。
连续躲过了两拨巡查的人,三人都轻松起来。
王驴子的话也多了起来,“两位都是少年英雄,只可惜生不逢时,大胡殡天,天下竟无一英雄也。”
大胡说的是石勒。
奴隶出身,几十载征战天下,终成一代帝王。
石勒活着的时候,减租缓刑,开办学校,核定户籍,重新制定度量衡,让伤痕累累的北方大地恢复了些元气。
“听兄台之言,非寻常人也,为何不南下投奔朝廷?”崔瑾正色道。
王驴子停下脚步,反问道:“那两位兄弟为何要啸聚山林,不南下投奔朝廷?”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但也加剧了南北人之间的矛盾。
江左之人给逃乱的北人起了个极具侮辱性的蔑称——伧子,意为鄙陋的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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