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心中一惊,如果西山那边又打了起来,岂不是说明没有援兵了?
“所有人,进攻!”李跃举起刀,下达了进攻命令。
身边的两百多部众和孟开的三百多步卒举起了刀,冲向战场。
轰隆一声,阴沉的天空忽然爆出一声雷鸣。
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淹没了整个战场。
也淹没了百步之外向敌将发起冲锋孟开的身影……
暴雨没能冲刷掉战场的血性,反而让战争变得更加残酷。
昏沉之中,谁也不知道雨幕之中,什么时候什么角度会有一把长矛忽然刺出。
朦胧的战场上步步杀机。
高度紧张之下,不仅要防备敌人,还有防着自己人。
就在五步之外,李跃亲眼看到一名黑云山部众被雨幕中忽然挥出的刀砍断了脖颈,但挥刀之人并不是羯人,而是黑云山袍泽。
他迷茫的看着袍泽的尸体,旋即被右侧刺出的长矛洞穿了身体,惨叫一声,倒在失去头颅的袍泽身上。
反观羯人,他们因为训练有素,往往四五人一伙,呼喊着什么。
以声音确认其他羯人。
这让李跃认识到正规军和山贼流寇之间的差距。
羯人纵横中原三四十载,能从一众对手中脱颖而出,绝非侥幸。
黑云山部众不缺勇武,但缺少训练。
战争不是一个人冲锋陷阵,而是一个群体协同作战。
越来越多黑云山部众倒在血泊里,大雨迅速砸在他们的脸上,冲刷着他们身上的鲜血,看到同伴的惨状,有人直接逃进大雨中……
李跃忧心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唯一的优势是孟开的骑兵,但这场大雨,让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
也不知道孟开是生是死。
周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间或穿插一两声惨叫。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让李跃清醒了许多,这么杀下去,败的肯定是自己,朦胧之中,前方忽然出现两个身影。
李跃一惊,正准备一刀砍过去,却见两人一动不动。
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羯人和一个黑云山部众,直立的羯人从上往下长刀从背部刺入,透胸而出。
但矮身的部众的刀却从下往上,从胯下刺入其腹。
两人就维持着死前搏杀的动作。
羯人一大优势就是厚重的盔甲,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望着两人,李跃心中一动,“趴下,从草中进攻,凡穿胫甲、皮靴者,依此法偷袭之!”
黑云山穷的都快喝西北风了,别说胫甲、皮靴,能有一双草鞋就不错了,大部分人都是赤着脚……
即便是所谓的甲士,也不过是上半身。
至于下半身,怎么凉快怎么来……
李跃第一个趴在草丛中,匍匐向前,没几步,就看到前方出现三双穿着胫甲的脚。
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同时暴起,长刀自下而上刺出。
羯人没想到还有人从地上攻击,加上大雨和草木的遮掩,完全没有防备。
三名羯人甲士立即毙命。
如果是正面,要杀三名甲士,绝不会这么轻松。
一击得手,周围人都兴奋起来,遇到同伴,也让他们趴下,躲在草木之中。
大雨滂沱,鲜血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一起缓缓流淌着。
没过多久,羯人似乎预感到了不对,“结阵、结阵!”
“拔西利、拔西利!”
结阵,李跃听得懂,但后面的话就一头雾水了。
羯人其实就是匈奴的一支,汉时称羌渠,从葱岭迁徙而来,安置在上党一代,虽然早已汉化,但石虎上位之后,其父子有意胡化,因此北地再度出现匈奴语。
大雨之中到处他们的呼喊声。
羯人的长矛时不时的刺向周围的草木之中,有好几人中了招。
再想靠近他们就没那么简单了。
忽然之间,喧嚣的战场再度沉寂起来。
只有稀里哗啦的雨声。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后方的援兵还没来,说明西山的情况也不乐观。
李跃心中一叹,自己已经尽力了……
昏沉的天空中,偶尔划过一道电光,雷声地动山摇,仿佛要将整个黑云山翻倒过来。
一道闪电落在左前方三十步外的大树上。
将大树劈成了两半,火光阵阵,照亮了雨幕之中羯人的铁甲。
大火没烧几下,就被大雨浇灭了。
一切又恢复到寂静之中,只有沉闷的雨声。
忽然,西面、北面、东面传来巨大吼声,仿佛雷鸣一般,“杀羯奴!”
“杀羯奴!”
地面也被踏的山响,完全淹没了雨声。
声势极为惊人,仿佛漫山遍野都是黑云山部众。
援兵终于来了!
第二十章 退
一道道闪电划破暗沉的天空,雷声与呼喊声隐隐重叠,仿佛有人在天上怒吼。
梁犊剧烈的喘着粗气,穿着笨重的盔甲在暴雨中大战,对体力的消耗极大。
而他的胸前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血肉连同盔甲一起被撕开,血流如注,但很快被雨水冲刷。
这是刚才那名贼将带给他的。
此人的骁勇实在令人震惊,梁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了。
不过,在他刺中自己时,也被身边的甲士刺中。
战马当场殒命,将贼将甩出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雷声、吼声,让梁犊心中不安起来。
“退吧!”孙伏都望着昏沉的天幕,心中也是一片惊惧,漫山遍野的呼喊声,证明黑云山还有战力,再打下去,剩下的几百人只怕要全部交待在这里了。
小小的黑云山,居然让高力禁卫损失两百多人,龙腾中郎也阵亡三十多人,西山那边进攻也不利,只怕伤亡更大。
孙伏都都不知道怎么向石虎交代。
目光斜向梁犊,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
此人是最好的替罪羊,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属下还能再战!或许贼人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梁犊愤怒的抬起脸。
“如果不是呢?”孙伏都望着他。
黑云山众贼表现出来的战力让他心惊不已,恍惚之间,他想起永嘉五年(311年)十月,随石勒率步骑四万攻打荥阳时的场景,当时也是惨败而归,而且还是拜在数千流民军手上。
荥阳……
孙伏都望着莽莽群山,当年那人的后代应该还活着。
羯人之所以残暴,是因为恐惧。
数万羯人处于汉人的汪洋大海中,又岂能睡的安稳?
石虎不断迁徙诸胡至河北,其实也是为了壮胆,借羌人、氐人、匈奴人的力量压制河北汉人。
孙伏都心中的恐惧完全被唤醒。
“属下冲杀一阵,便可知其虚实!”梁犊却不愿放弃。
太子石宣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倘若一支贼众抄掠南山小道,你我俱为瓮中之鳖,到时候想退也退不了了,你若愿留,就留下吧,本将先走一步!”孙伏都一刻都不想多留。
暴雨、雷电、贼寇,还有越来越近的夜色,一切都在加重孙伏都的心中的恐惧。
即便是龙腾中郎们,到了此刻,早已筋疲力尽。
孙伏都还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葬送在这里,丢下这句话,转头就走,龙腾中郎们紧随其后,仿佛一刻都不愿在此地多留。
雨水从梁犊头顶滑落,顺着脸,流入嘴中,竟然有些苦涩。
孙伏都的心思他何尝不知?
石虎虽然素有残暴之名,但他的残暴只争对汉人,对羯人通常比较宽容。
当年石虎杀石弘自立,老羌姚弋仲称疾不贺。
石虎累召之,乃赴,直接当面叱责石虎的篡权夺位之举,“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夺之乎!”
石虎不仅不怪罪,还加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如果是汉人敢这么说,只怕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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