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历史上的秦赵因上党爆发的长平之战,秦赵都倾国中青壮而来,廉颇坚壁而守五个月,但最终因为国力不及秦,又中了秦国离间计,换下老将廉颇,启用赵括,选择决战……
慕容儁新征三十万大军,听上去风光,但人是要吃粮的,以燕国的状态,根本负担不起。
所以王猛建议的拖下去,就能稳操胜券。
后方虽然困难,常炜的奏表中却没有任何埋怨,反而叮嘱李跃稳扎稳打,后方之事无需多虑。
李跃心中一阵感动。
梁国的崛起,绝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有薄武的,有魏山的,有崔瑾的,有周牵,还有常炜,所有人心往一块去,再大的困难也不算什么。
历史上所有崛起的势力,首要条件,便是内部和谐。
汉高祖麾下沛县群英便是如此,朱洪武宁愿只带淮西二十四将另起炉灶,也要离开郭子兴。
有常炜、周牵在后方,李跃不必担心后方,一心一意盯着战场。
粮食消耗了,地里面还会再生长。
牲畜宰杀了,以后再驯养便是。
以如今中原的底气,这些根本就不是问题。
与其说是梁燕两军决战,不如说是中原与辽东加幽州地缘板块的一次碰撞,决战的是国力。
战场上败了,还有可能重振旗鼓,但如果国力上败了,不死也残。
急着决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将士伤亡大了,反而没有力量吞并燕国。
就像长平之战,秦国赢了,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五万,但自身伤亡二十余万,导致没有实力吞下赵国,休养了三十年后,才吞并山东六国。
黑云军策略已经转变为以守为攻,这也是最令慕容氏绝望之策,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才十几天的功夫,燕军就有些撑不住了,频频前来挑战。
步卒在左,连环甲骑在右,骑兵在后,号角声动,羽箭遮天蔽日而来。
壁垒之后黑云将士熟练竖起大盾。
壁垒之前瞬息之间生出了一片芦苇。
不过弓箭的威力也仅此而已,造成的伤亡低的可怜。
燕军随即推上来百余架投石车,向黑云大营投射石块,但廉台本就居高临下,投石车射程有限,营中霹雳车、弩车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几个回合下来,燕军的投石车被砸毁大半,剩下的几十辆拖了回去。
弓箭、砲石不行,只能骑兵冲击。
但面对廉台上密密麻麻的长矛、鹿角、土垒,骑兵冲上来只是送死,重骑跑一半就气喘吁吁。
当年慕容恪以连环甲骑在此地生擒冉闵,现如今连环甲骑成了累赘,完全派不上用场。
黑云军固守不出,伤亡也才百余,而燕军扔下千余尸体,无可奈何。
“燕军已然败北,末将等愿率一军击之!”十几员黑云将齐齐拜在面前。
李跃放眼望去,前军虽攻营失败,后军阵型严整,杀气腾腾,“慕容恪这是故意诱我军出战,不必理会,固守营垒,还未到决战之时!”
不出战,燕军必败,出战,就等于给了燕军一次机会。
更何况燕军还有一定的战力。
尉缭子有言:兵以静胜,国以专胜。
制定了战略,就要稳步推行下去。
李跃回中军大帐,不再理会营外燕军叫嚣。
营中杨略已恭候多时,“已查明,密信是吕护送来,臣已派人与其联络,暂时安抚住此人,让其稍安勿躁,静候时机。”
“吕护?”李跃揉了揉额头。
慕容儁没有任何理由就坑杀了段龛三千部众,让投归燕国之人惶恐不安。
吕护反复无常,两年前燕国势大,他倒过去,现在梁国妥妥占据优势,他倒向自己,似乎说得过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投降
“他有什么要求?”李跃问道。
当年这厮镇守鲁口的时候,没少狮子大开口,指头大的地方,还想要郡王。
“实封上谷郡公,统领旧部听调不听宣。”杨略说话都透着一股干练,汇报之中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这倒符合这厮的脾性。”李跃笑道。
如果吕护能在以后的决战中发挥关键作用,封一个上谷郡公,倒也可以商量。
以后再打压便是。
杨略道:“臣还联络了逄约,但此人却驱赶了我们的细作。”
“驱赶?莫非逄约铁了心要跟着慕容氏?”李跃有些不可思议。
逄家祖籍在渤海,梁国治下,与贾坚又是老交情,被封奕“钓”走后,在燕国并不怎么受待见,按说,以眼前局面,他应该是最积极的一人。
吕护跟自己有夺地之仇,却主动投诚。
逄约被诓骗出城,却按兵不动。
李跃嗅到一丝诡异气氛,“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意下如何?”
“臣以为其中有诈。”杨略目光幽幽,仿佛见到猎物的猎手。
在一个行当里面泡久了,水平自然越来越高……
燕军大营内,木桩上插着两三百颗头颅,在寒风中被冻成了苍青颜色,死鱼一般的瞳孔望着苍白天穹……
这些都是被抓回来的逃军。
燕国目前形势比李跃预料的还要糟。
去年年底的一场雪灾,冻死了国中不少百姓和牲畜,让本来就国力不支的燕国雪上加霜。
襄国被攻陷,并州被切断,军中隐隐有畏敌之心厌战之意,加上越来越少的粮草,人心震荡。
如果不是慕容恪善抚士卒,燕军早就崩溃了。
而慕容恪之所以退守中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此战孤出粮五万石,诸位亦不可藏私,待击破梁贼,攻取河北,双倍奉还!”慕容儁扫视帐中诸将,目光落在自己叔父慕容评身上。
慕容评打仗不行,却是敛财的一把好手。
燕国勋贵、宗室,谁都知道他富庶。
“殿下所言极是,为了大燕,我等还在乎这点粮草?诸位亦当同心协力,毁家以纾国家之困!”慕容评拍着胸口。
“叔父高义!”慕容儁脸色柔和了许多,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其他将领也被慕容评的大义凛然感动。
只有慕容恪脸色不变,“叔父出多少?”
慕容评伸出四根指头,想了想,又缩回一根,“也罢,棺材老底都拿出来,三千石!”
慕容儁的微笑凝固在脸上,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被慕容恪搀扶住。
帐中落针可闻。
如今燕国论田地、僮仆、钱粮,慕容评排在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镇守中山以来,为人贪财如命,鄣固山泉,鬻樵及水,设卡于道,来往百姓、士卒都要上交钱粮,府中钱粮堆积如丘陵。
别说三千石,就算是三十万石也拿的出来。
“末将愿出两千五百石。”
“臣愿出两千!”
“臣出五百……”
慕容评身为辈分最高的宗室大将,又是燕国三辅之一,他出三千石,别人就算想多出,也不敢超过三千石……
“辅弼将军有心了!”慕容儁咬牙切齿,连称呼都改了,却又无可奈何。
慕容评在燕国树大根深,麾下部曲众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动了他,燕国也就底朝天了。
刺杀悦绾一事,各种证据都指向慕容评,但谁也动不得他。
“此乃臣之本分,梁贼气势汹汹,外强中干而已,依臣之见,既然我军乏粮,不如退守蓟城,就食于幽州,当年石虎四十五万大军围攻我棘城,不一样被击败?胜败兵家常事,强弱因势而变,梁贼既然强横,我军可暂避其锋,以待天时!”
慕容评侃侃而谈。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同。
都打这么久了,人心已疲,黑云军固守不出,他们就是想打也没机会。
慕容儁望向慕容恪,“四弟意下如何?”
“李跃非石虎可比,国内安定,人心归附,今革新已成,国力雄厚,我军退回蓟城,其必尾随,届时幽州亦将沦落敌手,中山不容有失。”慕容恪心意坚决。
今时不同往日。
十八年前的燕国恰如一个血气方刚英勇顽强的青年,而十八年后,燕国已经步入中老年,士气不在,又遭到梁国的强势阻击,扩张之势戛然而止。
不能扩张,那么国中的各种问题自然浮上水面。
“再有言退者,斩!”慕容儁盯着慕容评狠狠道。
“遵命!”帐中诸将纷纷拱手。
诸人皆退,只剩下慕容儁、慕容恪、封奕三人。
“四弟,梁贼以守为攻,步步为营,只怕我大燕国力不济。”慕容儁眉间升起一抹愁色。
悦绾被刺后,慕容儁亲自上场,下令州郡校阅见丁,精覆隐漏。
却遭到豪强豪酋们强烈反对。
从那时候起,慕容儁的雄心壮志便渐渐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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