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将军!寿春的骑兵到了!”合肥城上一片欢腾。
守城最忌死守,有援兵就不一样了。
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高云这支骑兵出现的非常及时,虽然兵力不多,却刚好压在晋军士气的节点上。
“擂鼓!”梁啸大喝一声。
合肥城上战鼓擂动,晋军施加的压力一扫而空。
城下刀矛海洋的正中,高大的牙纛之下,桓温眺望着东北方向,“狄梁将才何其之多也,传令三军,深沟高垒!”
乌泱泱的晋军又缓缓退下……
轰、轰、轰……
邺城之中,盔甲铿锵声震动全城,马蹄整齐的敲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街上,百姓纷纷出来送行,目光中皆是自豪神色。
仿佛出征的是他们自己。
当李跃的仪仗行过时,“万岁”之声山呼海啸而来。
将士们在这呼喊声中默默挺起胸膛。
欢呼之后,便有百姓嘱咐自家子弟“奋勇杀敌”、“家中一切安好”、“勿要念家”……
梁国崛起的不仅是国势,还有失去七八十年的尚武之风。
举国上下,皆以从军为幸,以杀敌报国为荣。
这种气氛之中,李跃雄心万丈。
此次南征,不仅要击败桓温,还要打碎江东的幻想,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天下正统!
大军陆陆续续出城,城外王猛已经等候多时。
“桓温围合肥而不战,是在等朕前去一决雌雄!”李跃一身冗甲,腰悬长剑,骑在一匹白马之上,马名追云,乃慕容垂献上的神驹。
王猛却只穿了一件儒甲,外披了一件鹤氅,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合肥决战,可尽水军之利,桓温有备而来,不可小觑。”
“他有水军之利,朕有骑兵之利,他想以逸待劳,朕亦想凭借合肥放干江东之血!”李跃可以在战略上肆无忌惮的嘲讽桓温,但在战术上,桓温并不落于下风。
但晋军不可能永远在船上待着。
只要野战,便是黑云军的天下。
而合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陷的,李跃对梁啸对黑云将士有十足信心。
当年孙权六攻合肥,全都折戟沉沙,诸葛恪二十万大军攻城,照样被三千魏军击退。
如今的合肥已经成为梁国在江淮的战略支点,城池坚固,粮草充足,还有五千黑云精锐,一万镇军,背后有寿春支援。
“如此,桓温非陛下之敌也。”王猛一拱手。
“景略亦旗开得胜!”李跃一扬马鞭,追云迈开四蹄,君臣二人就此分离。
王猛率五万军向西南而去,李跃率七万黑云精锐向东南而行。
与此同时,拓跋什翼健终于出兵了,五万轻骑分成七路,劫掠河南地,一路南下入寇扶风郡。
慕容垂遣精骑向西,劫掠粟邑、白水等地,与秦军骑兵缠斗十余次,互有胜负。
而长安的秦军精锐分成两支,横穿秦岭与陇右的苻雅一同杀奔汉中……
第四百八十四章 水陆
烟花三月下扬州。
与邺城相比,南方气候的确温和许多,北国尚乍暖还寒,南边早已草长莺飞。
李跃与骑兵陆行向南,步卒乘坐水军连舫自枋头而下,渡过黄河,进入中原水系,穿过汴水、颍水直达淮水,进入寿春。
当年司马炎伐吴,诏王濬于蜀中修舟舰,乃作大船连舫,方百二十步,一船可载二千余人。
梁国水军还未发展到这个程度,水战能力有待商榷,但输送兵力粮草绝无问题,大舫可载士卒一千二百人,小舫载五百余人。
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当年司马氏平定淮南三叛,也是靠各大水系,将中原的兵力粮草快速调往淮南,平定了叛乱。
司马家极擅此道。
司马懿克日擒孟达,自宛城起兵,从水道快速进兵,前后二十四天便攻破了割据上庸三郡的孟达,蜀国连支援都来不及。
其后百日灭辽东,亦通过河北各大运河输送兵力,凿鲁沱水入泒水以运粮,因筑鲁口城,鲁口后来成为抵挡燕军南下的重镇。
桓温将主战场选在合肥,中规中矩。
对梁国而言,比攻打辽东、关中的压力要小很多。
桓温围城打援背后真正的目的是国力对决,合肥就在江东的家门口,晋军粮草压力更小。
李跃率骑兵南下,反而比水路慢一些。
战马不可能一直维持高速奔跑,跟人一样,要喝水、进食、睡觉,而步卒可以在船上吃喝拉撒,日夜不停。
后世很多真实战例,在各种复杂的地形和气候条件下,长途行军,四条腿的马不一定比两条腿的步卒快……
人可以克服困难,迎难而上,战马却不能。
当然,这种军队百年难遇,黑云军还达不到这种高度。
“陛下为何不乘船?”张蚝睁大眼睛问道。
李跃哈哈一笑,“等他们水军做出豫章楼船,朕再乘船。”
王濬伐吴,除了连舫,还有豫章楼船,高十余丈,可载万人,可起宫室。
不过李跃之所以不乘船南下,还是担心安全问题,崔瑾大造舰船,水军初创,有很多不安全因素。
此次水陆并进,也是对水军的一次考验。
行军十多天,才饮马淮水。
淮河之北一片祥和,举目四望,阡陌纵横,田野一望无际,碧空相接,其间点缀着一座座坞堡和村寨,农人悠闲在田间忙碌,准备即将到来的春耕。
但渡过淮河之后,气氛就开始绷紧。
时而能见到晋军斥候立马远方高丘之上,窥伺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寿春诸将出城迎接,以苏权为首,“高将军南下驰援合肥,不能接驾,还望陛下恕罪!”
“军情紧急,无需多礼,合肥形势如何?”李跃双手虚扶,让众将免礼。
“桓温发动数万民夫深沟高垒,已将合肥四面围拢,水泄不通。”苏彦颔下微须,比在尚武堂更健壮,也更有大将风范。
“桓温这是在等朕,合肥城中粮草可能支撑下去?”
“大战将起时,梁将军已经迁走城中百姓,储备一年所需粮草!”
“大善!”李跃心中暗赞,不愧是黑云山下来的老人,一个合肥就够桓温啃的了,谁耗死谁还不一定。
“末将愿为先锋,先挫晋人之锐气!”张蚝急不可耐道。
李跃笑着望向苏权,“苏将军意下如何?”
张蚝朝苏权瞪大眼珠子,满脸横肉挤在一起。
苏权却仿佛没看到一般拱手道:“末将以为短期内合肥无忧,晋人声势正隆,不妨等数日,待其士气低落,再寻机而进。”
这一战是桓温先挑起的,“克复神州”的口号喊的震天响,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合肥都拿不下,桓大司马的面子只怕没地方搁。
不过梁军也有自己的问题,粮食支撑不了几个月。
“你说的不错,传令,全军分作三部,一部屯垦,一部备战,一部休整。”
桓温不急,没道理李跃先急。
大军原地休整,李跃带着骑兵南下窥探晋军虚实。
合肥地处淝水之东,南望濡须,东凭历阳,北依寿春,三国时曹魏名臣满宠因合肥旧城在淝水西岸,易受东吴水军攻击,遂远离淝水重建了一座新城,抵消了江东水军的优势。
此地连同寿春,一直是南北势力绞缠之地。
二十多年后的淝水大战,也是爆发在这一区域。
远远望去,合肥城已经消失不见,远方山川之间,只有一道连绵十余里的营垒横亘在地平线上,土垒如城、旌旗摇曳,土垒之外,鹿角、堑壕密密麻麻。
营垒中不时传出号角声,有骑兵、甲士进进出出,军容甚整。
李跃率五千精骑从北奔到东面,晋军营垒无懈可击,仿佛一条巨蟒盘旋在天地之间,合肥城仿佛已经被吞入腹中。
自古围城,为了打消城中守军死战之心,多会围三阙一,而桓温一上来就四面合围,完全不给城中守军生路。
李跃微微皱眉,桓温这么弄,这一战不太好打。
这密密麻麻的工事不知道要多少将士的性命去填,若是元气大伤,辽东和关中的两头狼就要反噬关东了。
正思索的时候,晋军营垒中奔出两支步骑,一左一右包夹而来。
跟几年前见过的荀羡晋军大不相同,士气颇为旺盛,装备也精良了不少。
桓温或许不是一个雄主,却是极擅治理,两三年间,江东便大有不同,这也是他敢于北伐,敢于国力消耗的底气所在。
李跃扫了一眼,正准备离去,却忽然发现为首一将,左手持槊,右手持戈,极为雄壮,身形极为熟悉。
“陛下……”苏权在身边轻声提醒。
“再等等。”这三四千晋军李跃还没放在眼里,晋军也只不过是驱赶而已。
凑得近了,李跃才看清来将,果然是老相识——孟开,心中一阵感概,没想到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故人重逢了。
“走吧。”李跃勒转马头。
五千骑兵缓缓转身,向北奔走。
孟开似乎也发现了李跃,竟然愣在原地,也没有追赶,而是勒转马头返回营垒。
两军打了一个照面,没有继续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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