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部曲击退拓跋什翼键三万大军,让慕容垂声势大涨,以前观望的豪酋又重新聚于麾下,再加上俘获的代国士卒、牲畜,慕容垂回了一口元气。
如果再收复晋阳,慕容垂兵势再涨一波。
换做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会犹豫一番。
“不,朕想试一试慕容垂心志。”李跃还是拒绝了。
自己堂堂大梁皇帝,犯不着如此掉价亲自带兵去逼他。
就算慕容垂最终投降,也是迫于兵威,而非真心,此举反而摆明了不相信他,留下心理隔阂。
李跃就想凭借此事见一见慕容垂的真心。
察其言,观其行。
表再多的忠心,都不如看他的一次行动。
如今形势,慕容垂拿回太原又能如何?
北面云中、定襄已为梁土,东面代郡近在咫尺,南面河东、上党步步紧逼,太原三郡巴掌大的地方,处于梁国的战略包围之中。
如果慕容垂还有自立之心,便是自绝于大梁。
李跃不可能让太原流落在外。
主动献上和被逼无奈投降,待遇可就大大不同。
“慕容垂匣中之虎,势穷而力孤,必会归顺大梁。”常炜抚了抚长须。
没有梁国在后面撑着,慕容垂也不可能恢复元气,苻坚早就大军压上来前后夹击。
拖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是吃梁国的,喝梁国的?
饮水当思源。
“大梁不缺一二有才能之人,若心不在大梁,再有才干,也只能祸国殃民,后患无穷。”李跃意味深长道。
这句话同样也是在敲打崔宏。
你们斗可以,但别过火,别祸国殃民。
崔宏何其聪慧之人,神色微微一变,但又瞬间恢复常态。
一切尽在不言中,说破了就没意思。
崔宏返回朝堂之后,凭着外戚身份和崔家出身,俨然成了关东士族的领袖人物,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唯其马首是瞻。
“好了,朕今日还要耕田,不是要紧军务,尚书台审核即可。”李跃挥挥手。
这几日耕种,忙碌而劳累,不过好处颇多,人沾了地气就是不一样,胃口好了,睡眠也好了,就连在床上也有劲。
不过二十亩田,实在有些多。
即便有耕牛和铁犁,也根本耕不完,更别提后面还要播种,只能让宿卫们一起上。
这次敲打颇有成效。
朝中弹劾王猛之人都没了动静,崔宏比以往更勤勉起来,尚书台、太学、邺城西郊三边跑。
“朕准备升汝为户部尚书如何?”李跃微笑道。
打一棒子,就要给一颗红枣,恩威并济方是御下之道。
崔宏目前只挂着一个郎吏,成了自己的跑腿,有些大材小用了。
“臣……”崔宏一阵激动,他这个年纪,无不渴望做些事来。
“先别高兴早了,若是不胜任,朕可饶不了你,太学与清查细作亦不可懈怠。”
内斗的不是他跟王猛,而是大梁内部的两股势力,士族与庶族。
即便没有崔宏,也会有人顶上来。
“臣领命!”崔宏没有推辞。
叮嘱一番后,李跃看天色不早,一同回返邺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崔言思身上,“今日可曾看望过皇后?”
“前日去过。”崔宏神色古怪起来。
知姐莫若弟,崔言思娇生惯养的性子,哪有半分“贤后”的模样?
“贤后之名,不会是你小子在其中推波助澜吧?”李跃开了个玩笑。
崔宏连连拱手,“臣岂敢?臣还是以为是陛下所为……”
“朕没那闲工夫,看来你姊身边有高人啊。”
第五百三十五章 相残
太原郡,晋阳。
慕容垂麾下部众越来越多,连附近的杂胡、匈奴部落都争相投附。
一是敬重慕容垂的名声,二是梁秦大战,小部族的几乎没有什么生存空间,慕容垂是鲜卑人,也算是夷狄,投奔他理所当然。
实力膨胀,野心也跟着膨胀。
“苻坚已经退走,晋阳孤城一座,破城就在今日!”慕容垂骑着战马从诸部面前走过,两个儿子一左一右跟在身边。
熬了这么多天,晋阳士气跌落谷底,秦军也疲惫不堪。
虽然邺城没有诏令传来,但慕容垂知道时机到了。
“破城!”
各部一片欢呼之声,他们等这一刻也很久了。
破城之后,按照规矩,里面的钱帛之女予取予夺。
“大人麾下四万余众,何必寄人篱下,看他人眼色?攻破晋阳后,大可凭河南地而起!”慕容马奴意气风发道。
“休得胡言乱语!”慕容垂还没失心疯,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是因为邺城在后面不遗余力的支持。
往日慕容垂呵斥一番,慕容马奴也就消停了,但今日他却异常兴奋,“有何说不得?大人乃燕国贵胄,四海知名,若振臂一呼,北国诸部皆云集响应!”
“住口!”慕容令也怒斥道。
但看到慕容马奴身边聚集的一众豪酋之后,顿时心有所悟,他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处心积虑。
梁国虽然不似冉魏一般屠胡,但采取族群压迫之策,各族沦为奴隶,替中原人种田放牧,这让很多豪酋无法接受。
尤其在氐秦崛起的前提下。
苻坚发出“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的口号,对这些豪酋有巨大吸引力。
他们宁愿投苻坚,也不愿投梁。
慕容垂扫了一眼众豪酋,神色越发深沉起来,“先收复晋阳。”
这句话落在慕容马奴耳中,便是可以商量的意思,立即欣喜若狂,“大人有令,先攻破晋阳,再论其它!”
“杀!”豪酋们举起了刀矛。
号角声起,慕容马奴披着重甲,率诸部扛着长梯冲向晋阳城。
胡人攻城,没那么多讲究,全靠人命堆。
不过今日他们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异常兴奋,不畏矢石,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撞上去。
城上除了秦军真正在抵抗,其他守军想尽各种办法躲避。
原本不可能攻上城墙的诸部杂军,就这么轻易的杀上城头,与秦军厮杀在一起。
守军一望见抵近的慕容垂牙纛,更无斗志,有人当场倒戈,有人扔下武器……
城墙上乱作一团。
牙纛下,慕容令低声道:“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父亲与秦结仇,若在背叛大梁,只怕天下之大,再无我父子容身之地。”
慕容垂平静的望着慕容令,“汝不见眼下形势乎?”
没有梁国的支持,他坚持不到现在,但如果没有诸部的支持,很难攻破晋阳。
人往往为形势所迫。
更何况慕容马奴已经得到诸部拥戴,这股势已经形成。
慕容令黯然不语。
“为父若起兵叛梁,汝当如何?”慕容垂眼中精光熠熠。
“万万不可,太原三郡,如何能抵挡梁军?况且陛下待我父子不薄……”慕容令心中一惊,最怕看到的局面近在眼前。
形势似乎无可逆转。
梁国有多强大,慕容令最清楚不过。
“我问你该当如何?”慕容垂目射寒芒,如猛虎择人欲噬。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儿……自当奉命。”慕容令长吸一口气。
如果慕容垂与大梁为敌,慕容令只能跟随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慕容道明之子!”慕容垂眼神温和下来。
“万胜!万胜!”
城墙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秦军日夜防备,早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慕容垂攻城,城中不少守军倒戈一击,内外夹攻,梁平老战死,强汪被生擒,梁成率数百骑杀出重围,向西而去。
“轰”的一声,城门不堪烈焰焚烧,倒在地上。
城外骑兵狂涌而入,争先恐后。
大火与惨叫立即漫延开来,偶尔还能听到慕容马奴张狂肆意的笑声。
哪怕这座城池曾经是他们的,也不能逃过一劫。
两个时辰后,慕容马奴心满意足的带着诸部豪酋来城外迎接慕容垂,“晋阳已经收复,大人可入城。”
大人可以是父亲,也可以是部落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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