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苻坚奉佛,或许是向沙门借钱粮!”
还是崔宏脑子转得快,瞬间就将所有一切都串联起来。
任何事情的背后都有一套逻辑在。
关中能支援苻坚的,只有沙门,不必怀疑沙门的实力,从汉代起,凉州就是沙门鼎盛之地,而越是混乱的年代,他们越是赚的盆满钵满。
梁国抑佛,李跃吃到撑。
“原来如此!”李跃向其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不愧是冀州神童。
苻坚这是一套连着一套,借沙门迷惑试听,奏书是为了示弱,背地里却在磨刀霍霍……
“那么苻坚准备攻我何地?”常炜皱眉道。
两线大战,对后勤的压力更大。
眼下就这么一个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两边都瞪着大眼珠子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上庸、南阳、弘农、河东、河套,无非这四地而已,上庸偏远难攻,吃力不讨好,弘农食之无味,河东有魏山一万精兵,北有王猛为援,难以攻陷,所以不是河套便是南阳。”李跃随口就说出苻坚可能的进攻方向。
如果以河套换辽东,这生意不算赔本。
战略取舍而已。
不过以李跃多年用兵的经验,苻坚有很大可能攻打南阳。
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粮草丰足,向东可以威慑许昌,向北可以窥伺洛阳,向南可与江东联合,兵家必争之地也不过如此。
相对于偏远的河套,重兵防守的河东,取南阳肯定划算一些。
如此一来,徐成的压力就增大了许多。
“苻坚以辽东制我,何不以南阳引诱苻坚?待苻坚东出,三面重兵合围之,重挫氐秦!”卢青难得的发一回言。
李跃耐心解释道:“其一,我军未与燕军接战,苻坚绝不会出,此人极擅长把握时机,不可小觑关中人物,其二,我军若是重兵以待苻坚,将若燕国何?不可本末倒置。”
目前只能确定慕容恪病重,燕国仍有一定的反击力量,重兵都拿去南阳围堵苻坚,燕国还灭不灭?
而且氐秦那群人也不是泛泛之辈。
苻坚能转头向沙门伸手,并借以迷惑己方,足见其智略。
此时的苻坚太需要一场对梁国的胜利激励士气和人心。
“臣……愚钝。”卢青赶紧拱手。
“军议本该畅所欲言。”李跃不会在意。
“臣觉得此次苻坚东出,非同以往,当叮嘱王都督多多防备。”常炜拱手道。
敌人没出招,只能预测,没有谁能完全料敌于先。
而且氐秦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李跃深以为然,“太原无需多虑,朕下诏一封,令桓温攻打蜀中汉中,牵制氐秦精力,再令洛阳许昌陈留镇兵赴宛城,听徐成调遣。”
晋乃梁之下国,自然要听梁国号令。
蜀中、汉中原本就是江东的地盘,被苻坚夺去,现在是收复的大好时机。
桓温正好也缺军功。
决策就此议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西面都是重将,又有王猛坐镇太原,苻坚翻不出什么浪来。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冰雪也快消融,只剩下浅浅一层。
就在六万黑云将士整装待发之际,卢青匆匆前来禀报:“陛下,慕容德、鲜于亮领骑兵一万,自阴山之北出蠮螉寨,来势凶猛,击破我军段罴部,威胁蓟城,慕容恪亲率五万大军出徒河,攻无终,鹿勃早将军不敌,退守乐安。”
李跃一愣,自己都没出手,慕容恪先来了,看他的架势,应该准备的比自己还早一些,连防守都不防守了,准备放手一搏?
“慕容恪命不久矣,殊死一战,想为燕国多争取几年国祚!”
如果他的病还有挽回的机会,就绝不会主动进攻。
此人可叹又可悲,一辈子都在为燕国奋斗,到这种地步,不惜以命相搏。
很难想象这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年代,还能有人如慕容恪一般,要知道慕慕容家的老传统就是兄弟阋墙。
换做别人,肯定要先为子孙铺路。
毕竟有司马懿范例在前,他不篡位,却为他的儿子豁出去一张老脸,铺平了道路……
崔宏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固守不出,以拖待变?”
“固守不出,岂不令天下人以为我大梁惧他燕国?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慕容恪这是来拼命的,别忘了苻坚还在西边窥伺,传令诸军,立即起兵,随朕去迎战慕容恪!”
两支人马,一出动就击败了段罴,击退了鹿勃早,来势何其凶猛?
李跃已经嗅到了慕容恪的决心!
蓟城曾为燕国都城,慕容恪深知此城之虚实,以及幽州山川形势。
第五百五十章 勇烈
燕军既克无终城(河北省唐山玉田县),遂直趋蓟城。
老将贾坚坚壁而守,河北各镇兵纷纷来援,张生野出上谷,刚踏入广宁地界,就被蠮螉寨的慕容德、鲜于亮部击败。
鹿勃早得到崔瑾接应,小心翼翼向蓟城靠近,吞并雍奴城。
慕容恪筑垒于漯水之北(今桑干河)。
寒风中带着些许春意,掠过燕军大营,上千面“慕容”和“燕”字大旗徐徐招展,燕军营垒搭建的极其简陋,土垒上歪歪斜斜插着木桩,连堑壕和鹿角都没有布置。
仿佛故意等待敌人进攻一般。
中军大帐前,一根三丈高的牙纛猎猎作响,青底白纹,饰以豹尾虎皮雕羽,气势不凡。
牙纛之下站着十八名膀大腰圆辽东壮汉,满脸横肉,杀气腾腾。
但大帐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大大削减了杀气与肃穆。
“李跃……大军现在何处?”
“禀大都督,刚刚动身,共六万黑云步骑,还未出邺中。”
“鹿勃早、崔瑾在何处?”
“仍在雍奴!”
“传令拔营起寨,舍弃蓟城,向上谷进军。”
“领命!”
数十传令兵飞奔而去。
大帐之内,慕容恪又咳嗽起来。
“大都督……”封奕一脸担忧之色。
这几年非但慕容恪耗费心力,疲惫不堪,封奕也是一样,双鬓斑白,尽显老态。
“不碍事。”慕容恪将亲卫端来的药一饮而尽。
帐中除了封奕,还有慕容纳、慕容桓、慕容遵等一干宗室,以及阳协、宋晃、逄约、翟鼠等将领。
此战,燕国倾尽国中精锐,留慕容评镇守龙城,阳骛镇守燕国大门徒河。
“蓟城、雍奴在后掣肘,我军若进上谷,岂非粮道被截断?”封奕也是知兵之人,曾率军出战过。
“粮草可走阴山北,过蠮螉寨,吾自有破敌之法,诸位无需多虑。”慕容恪脸色苍白,但神色依旧从容。
燕军拔营起寨,向西而进。
上谷郡为燕国北长城的起点,其地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拥军都俯视中原,东扼居庸锁钥之险,西临代郡,漯水、洋河、永定、妫河四水缠绕。
慕容恪的眼力极为高明,拿下上谷,燕军这盘棋就走活了。
进可攻退可守,向西威胁并州,向南威胁赵地。
张生野败于慕容德、鲜于亮之手,手上士卒伤亡离散甚多,此时不足三千,只有四百不到黑云军,燕军尽数而来,固沮阳城而守。
慕容恪尽取居庸、下洛、逐鹿、广宁、军都等城。
令慕容桓、慕容遵猛攻沮阳,但小小的沮阳城居然经受住了燕军的两日猛攻。
一向性情温和的慕容恪当着全军的面鞭打慕容桓、慕容遵,鞭子尖啸声与惨叫声响彻全营。
一时间三军震肃。
“身为大燕宗室,上不能治国安邦,下不能斩将擎旗,有何颜面享国脂民膏?今褫夺二人爵位,废为庶人!”
城中不足三千人,挡住了慕容桓、慕容遵八千人的进攻。
关键还耽误了慕容恪的计划。
黑云主力已经到了襄国,前锋已至中山。
“逄约、翟鼠、库傉官伟听令,不破沮阳,提头来见!”寒风拂过,慕容恪的脸色无比冷峻,一向宽仁大度的他此时完全变了模样。
“领命!”三将拱手而出。
逄约有逄氏部曲,翟鼠有丁零部众,库傉官伟亦是鲜卑豪酋,慕容恪活着,自然能压的他们服服帖帖,但如果慕容恪不在,这些人威胁极大,慕容暐肯定镇不住他们。
三将各选死士,披挂重甲,亲自上阵,围三阙一。
城上梁军殊死抵抗。
但原本就是残兵,大战了两日,精疲力尽,面对逄约、翟鼠、库傉官伟三员猛将的死士,终究无法抵抗,城墙陷落,张生野率数百黑云残部于城巷中继续血战,最终全部战死,黑云军无一人投降,张生野力竭,刀矛皆断,不愿被活捉,朝邺城方向自刎而死……
城虽然破了,但给燕军士卒极大的震撼。
即便是燕军也战不到这种地步,一旦陷入困境,投降者甚多。
“如此精锐……世所罕见也!”翟鼠人如其名,身材矮小,留着三绺短须,一对小眼。
“再精锐不是败了?有大都督在,此战必胜。”库傉官伟是鲜卑人,心也在慕容恪一方。
“只怕大都督胜,我等……却伤亡惨重。”翟鼠望向一旁的逄约。
逄约望着满地的血和尸体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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