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苑?”李跃感觉这个地名有些熟悉。
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姚苌身上,这头狡猾的狐狸,一手金蝉脱壳、化整为零玩的漂亮。
两万多人马目标大,行动缓慢,难逃黑云骁骑的追杀,但分散成小股,让黑云军瞬间失去了目标。
“令魏山自冯翊向陇右方向追击,所遇羌部,一概斩之!”李跃只能碰碰运气,不过心中也知道,机会并不大。
姚苌是关中地头蛇,掌握地利。
魏山很难捉到他。
而眼下李跃还要与苻坚最后决战,不可能分派太多的兵力去追杀姚苌。
“臣以为,陛下不必渡河,留镇蒲坂即可,前阵自有王都督、薛刺史,沙苑地势狭窄,夹在洛水、渭水之间,土地泥泞,不利大军决战。”刘应拱手劝谏。
苻坚特意挑了一处适合自己的战场。
地势狭窄,就能不能投入更多的兵力,而且沙苑背靠潼关,南凭渭水,不用担心梁军四面围攻。
“令则所言有理。”李跃从其言。
行百步者半九十,关中已经到了嘴边,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阴沟翻船之事太多了。
有王猛假节钺在前,薛强为辅,这一战几乎没有多少悬念,没必要李跃亲自上。
苻坚号称五六万精锐,实则氐秦哪有如此多的精锐?不是提一把粪叉木棍,就能称作精锐的。
苻洪在枋头猥琐了十七年,才弄出两三万老卒。
桓温这么多年,也是靠手上三万老卒。
李跃杀了十几年,以整个关东也才供养出十二万左右的黑云军。
关中都穷的揭不开锅了,怎么可能养得起五六万精锐?邓羌、苻飞战败后,苻坚手上的可战之军,最多两三万人,其他的都是凑人数。
关中叛乱此起彼伏,极大消耗了苻坚的实力。
否则苻坚也不会对姚苌束手无策。
“传令张蚝、刘牢之、窦封诸将,各率一万黑云军听王猛调遣,朕督镇蒲坂。”李跃下令道。
这一仗打完,王猛可以直接入尚书台录尚书事。
“启禀陛下,拓跋什翼健率三万骑攻打代郡。”斥候慌张来报。
梁国兵力集中在黄河东西两岸,代郡只有一些镇军。
拓跋什翼健这厮仿佛一头苍蝇,伤害不大,但恶心人。
凭他这点实力想要驰援苻坚,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话又说回来,拓跋什翼健已经彻底跟自己反目成仇,在中土是战五渣,谁都打不过,但返回草原,又抖擞起来了。
一旦这厮彻底吞并柔然,统一草原,将来祸患不小。
虽然他是战五渣,但他的儿子、孙子却非常成器。
等灭了苻坚,还是要早些解决草原问题。
江东就在那儿,不会跑,永远一副半死不活的衰样,你不碰它,说不定自己就散架了。
但草原势力却能快速崛起,威胁极大。
“传令吕光率五千骁骑北上迎战代郡,再令高云先不管苻洛,截断拓跋什翼健的后路,这次他不死,也一定要让他脱层皮!”
河东离代郡不算太远,骑兵三五日也就过去了。
这年头还敢主动招惹梁国的,也就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岳父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赤壁
沙苑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关口闭塞,仿佛一大盆。
黄、洛、渭、泾之急流挟沙而下,沉淀于此,大禹治水,由潼关开一缺口,导水而下,遂成沙苑。
地内凹凸不平,遍布水、碱、草、沙、泥。
风调雨顺的时节,此地也算水草丰美,是一处极佳的养马地,不过如今受大旱影响,遍地枯黄。
一人多高的芦苇遥遥望不到尽头,在初夏的烈日下,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秦军壁于沙阜之上,大营背后便是缩成一条细长玉带的渭水。
高者为沙阜,低者为沙洼,有水者为沙地,有碱者叫沙卤,平坦之地为沙板。
“天王……”全身沾着暗红色血污的邓羌单膝跪在苻坚面前。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挂齿,阿羌无事便好,朕将在此地大破黑云军!”苻坚扶起邓羌,豪气干云道。
不过他的确有自信的理由,登基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几年间将氐秦的疆土扩大了数倍。
对年轻人而言,只要有一线希望便不算绝境,而苻坚也不准备坐以待毙。
周围秦军为苻坚气势所染,士气高昂了不少。
“李跃、王猛极擅用兵,只怕不会中计。”邓羌心底却并无多少信心。
“朕御驾亲征,就是为了吸引梁军南下,只要他敢来,朕将重现赤壁之胜!”苻坚大袖向身后一挥。
赤壁之战,曹操二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周瑜三万人马大败之,为三足鼎立奠定基础。
当年之战,与今日颇多相似。
也是三国鼎立,也是天下形势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只要击败梁军,一切都会过去,苻坚就能喘一口气,为整肃关中赢得时间。
“必胜!必胜!必胜!”
周围亲兵歇斯底里呼喊起来。
其他士卒也跟着大喊,一时间,仿佛秦军已经赢了。
见如此气势,邓羌心中隐忧去了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几名斥候从北面奔来,“启禀天王,梁军王猛部七万大军尽取冯翊诸城,南下许原,直奔我军而来!”
苻坚眉头一皱,“李跃可曾渡河?”
“李跃留守蒲坂!”
“可惜……”苻坚一阵郁闷,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预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不过转念一想,王猛加上七万大军,也不算少了,灭了他们,一样可以重创梁国。
苻坚也没指望一场大胜就能灭亡梁国,除非能擒杀李跃。
“也罢,今日先斩李跃一臂!”苻坚以剑拄地,身后大红披风随着夏风飘扬,望着周围秦军,神色激昂,大声道:“梁人不过如此,黑云军亦不足为惧,此战若胜,每人三百亩良田,关中土地钱帛朕与尔等共享之,绝不食言!”
关中土地朕与尔等共享之……
亲卫们大声将苻坚的话一遍一遍的重复。
秦军眼神逐渐火热起来,接着爆发出更狂热的呼喊声,无数把刀矛举向天空,“决一死战!”
一旁的邓羌心生佩服,苻坚或许不是擅长统兵的大将,却是一个极有魅力的君主,所有有无数人愿意为他前仆后继,肝脑涂地。
不过邓羌也知道这一手学的是黑云军。
黑云军战力之所以如此强大,皆因赏赐丰厚,与梁国休戚相关、兴衰与共。
如今守卫关中,就是守卫秦军自己的土地。
不过邓羌还是心中不安,苻坚固然雄才大略,但敌军主将王猛也不是泛泛之辈,在蒲坂与他对峙两年,深知此人之厉害。
只怕瞒不过他。
有心劝谏,却见苻坚一脸执着之色。
这是苻坚最后的希望,也是氐秦最后的希望,身为败军之将的邓羌实在难以启齿……
与此同时,洛水之南,梁军各部集结于许原。
王猛拿着牛皮地图,对照地形。
远方地平线上,芦苇如海,在夏风中轻轻拂动,黄白相间,明显都枯死了。
“苻坚挑了一处好坟场,苑者,上为草,下藏一个死字,苻坚岂非作茧自缚?”王猛冷笑着收起地图,“苻坚计策不错,可惜忘了一件事,某当年隐居华山读书多年,最熟悉此地地形,沙苑形如釜底,易进难出,大军拥挤,易为其所趁。”
“芦苇枯黄,莫非苻坚要效仿周公瑾火烧赤壁?”薛强笑道。
一个优秀的将领,必然是精通地缘之人。
为将者,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阴阳,不掌兵势,庸才也。
火攻之计被用过太多次,赤壁之战后,还有陆逊的火烧连营八百里。
孙子兵法中就有火攻篇。
“即便没有火攻,我军贸然而入,兵力拥挤,苻坚殊死一战,我军虽胜,亦伤亡惨重。”王猛轻抚长须。
“何必如此麻烦,我等先放一把火,乱其军心,然后某率铁骑趁势冲杀之,直取苻坚!”张蚝睁着一对铜铃般的大眼道。
王猛大笑道:“哈哈哈,张将军英勇,然则苻坚既有火攻之计,必有防备,秦军背水结阵,正是防备我军先放火。”
“如此说来,难道就不杀苻坚,不灭秦国了吗?”张蚝受不了两人的磨蹭。
不过王猛有假节钺在身,如皇帝亲临,张蚝不敢造次。
王猛与薛强互看一眼,目光同时转向张蚝。
“你等看我作甚?”张蚝摸了摸自己的丑脸。
“长安!”薛强指着西面。
若是往常,长安有渭水为屏,难以攻陷,能渡河之地,皆有坚城防守,如今渭水干涸,处处可以渡河。
而且两军对垒于此地,苻坚大军尚在,绝不会想到有一支人马会直接攻打长安。
关中大乱,人心惶惶,此时若有一支梁军兵临城下,可想而知城中守军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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