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公孙、田氏、牵氏与其他豪族、流民,从卢龙道北上,进入草原,袭击草原部落,抢夺女人、奴隶、牲畜、财物,还在当地建造村寨和坞堡……
这年头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干得出。
李跃当年在黑云山也是如此。
幽州胡夏杂居,民风剽悍,说是避难,实则是一个宗族的人提着弓刀出去谋生,中土两三百年的乱世,让他们养成了杀人放火的习惯。
平时在中土就是半民半匪,在中土之外,没有官府限制,更加肆无忌惮,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他们在乌候秦水、乐水建立村寨,驱赶当地的契丹、库莫奚部族,占领他们的草场。
读着读着,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自己一直在思索如何彻底解决草原问题,灵感不就来了么?
汉匈大战,轰轰烈烈,击败匈奴,又出现鲜卑,而历史上鲜卑融入中原后,又出现柔然、突厥、回鹘、契丹、蒙古……
朝廷出兵再多次都没用,打赢了也占不住。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这些流民顺着河流往北杀,给李跃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草原虽然广阔,但其命脉却是河流。
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水草。
只要以坞堡占据草原上的主要河流,就等于掐住了草原的命脉,游牧部族永无翻身之地。
果然,群众的创造力是无限的。
旱灾极大的影响了中原河北,百姓纷纷前往辽东和漠南避难,使得梁国对燕山以北以东区域的控制进一步增强。
从地域上,草原可以分为五部分,东部大鲜卑山,中部沙漠戈壁,南部漠南,西部金山,北部为漠北,纵横万里,疆域辽阔。
除了中部不适宜游牧,其他区域都是水草丰茂之地,还盛产金矿。
金山山脉崛起了突厥,漠北崛起了柔然、高车、丁零等部落,漠南从为匈奴人牧场。
最值得一提的是大鲜卑山区域,也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鲜卑、契丹、蒙古等草原部族都在这片区域崛起。
一个优秀的将领必然精通地理,同样,一个优秀的皇帝,对地缘有极深刻的认知。
无论古今,地缘都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为什么拓跋什翼健能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梁国?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大鲜卑山西面的草原。
骑兵随时南下,随时撤走。
李跃派大军去草原狩猎,鲜卑人拔腿就跑,这么大的草原,梁军骑兵很难寻到他们的踪迹,找到了也是治标不治本。
“召常令君、崔宏、刘应太武殿议事。”李跃回头看了一眼李俭,喊道,“俭儿随朕一同商议国事。”
有些事还是早些培养为好,耳濡目染,总会开窍的。
“唯!”李俭挣脱崔言思的手,赶紧跑向李跃。
“慢些,别摔着。”崔言思倒也识大体。
太武殿乃当年石虎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气势磅礴,极尽奢华之能事。
李跃不用白不用。
“豪强宗族为非作歹……并非好事,臣建议严惩,杀一儆百,震慑国中不法之徒。”常炜是传统士人,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一旁的崔宏就聪明多了,若要杀一儆百,就不会大张旗鼓的召二人来商议。
“令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人敢外出杀人放火,正说明他们极有开拓精神,养民如羊,不如养民如狼,而且他们聚堡而居,控制水源,成为抵挡草原部落的第一道屏障,非但不能杀他们,还应重赏!凭什么草原就是他们的,寇可往,吾亦可往!”
古今中外,敢出去杀人放火的,都是这个民族的精英和狠人。
后世大航海时代,不就是这样的人主导的么?
幸亏这时代华夏的血性还没丢失,几百年的乱世,让他们精神、武力都无比强悍。
强大的时候不杀出去,难道要等弱小的时候别人杀进来么?
“臣附议,这群暴……义民自己出去争夺土地,攻打夷狄,皆忠义之辈,且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一钱一粟,何乐而不为?”崔宏顺着李跃的心意道。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就能开疆拓土,简直是梦寐以求之事。
常炜斜了他一眼,“此例一开,只怕国中纷纷效仿。”
“效仿有何不可?有人出去,就一定有人留下,有实力出去争抢之人,大多是豪强和宗族,他们出去了,大梁岂非更加太平?朕意已决,在乌候秦水、乐水设立临潢府,朝廷直辖,坞堡封督将,村寨封都尉。”
这些人留在中土也许不会杀人放火,但会用另一种方式巧取豪夺。
李跃心中一动,这个思路也可以用在大海上。
第六百二十七章 迁都
转眼就是年底,河北的旱灾仍未解除,干冷干冷的,没见一片雪花。
关中也是如此,魏山的千余人连喝水都是问题,需要从河东输送,以维持基本需求。
不过好在中原的旱灾解除了,大雪纷飞,明年应该是个好年景。
别的都好说,唯独水源越来越少,几万大军回返邺城,压力陡然增大。
运河断流,没有漕运,粮食转运开始艰难起来。
“河北大旱不知要持续到何时,供给困难,朕欲迁都洛阳,诸位如何?”李跃与常炜、崔宏商议。
照例让太子李俭旁听。
常炜没开口,崔宏拱手道:“洛阳残破,不堪为帝都,邺城自羯赵以来便是国都,轻易迁都,只怕人心震动。”
“震动?氐秦覆灭,北国行将一统,何人敢动?”李跃望着崔宏。
崔氏俨然成了大梁第一望族,在河北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自然不希望迁都洛阳。
“迁都之事,利国利民,臣以为可行,洛阳居天下之中,左控关东,右挟关中,北抵并代,南俯荆扬,四方有事,大军水路并进,旬日可定也。”常炜思索一番后拱手道。
都城一般都要控制尽量多的地域板块,邺城离关中、荆扬太远。
“朕去过洛阳,宫殿都是现成的,略微修葺一番就能用。”
李跃原本想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不过这场旱灾看不到尽头,邺城饮水困难,迟早都是要走的,干脆借着攻灭氐秦的武功一步到位。
理由、契机、时机全都有了,拖延下去,反而夜长梦多。
而且邺城也没多少百姓,只剩下黑云军家眷,迁徙起来也方便。
崔宏扫了一眼常炜,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跃,“将士们的分田皆在邺中……贸然迁徙,只怕将士们会有所不满。”
李跃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迁都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必须平衡好。
谁知常炜笑了一声,“今岁邺中大旱,赤地千里,将士们的封田尽数荒废,洛中良田万顷,北有河内,西有河东,南有南阳,东有颍川,难道还怕没田分给将士?”
崔宏虽然聪慧,但姜还是老的辣,常炜当年便是李农、冉闵麾下的重要谋士,这几年虽坐镇尚书台,智谋不减当年,几句话就让崔宏哑口无言。
表面上是皇帝向两个臣子问策,实则是三股势力在角力。
李跃代表皇权,崔宏代表河北士族豪强,常炜代表勋旧。
在迁都一事上,勋贵利益跟皇帝是一致的。
李俭睁大眼睛,望了望李跃,又看看舅舅崔宏,满眼迷惑之色。
“不错,洛中可不止一座洛阳城,加上河东与河内,足矣给将士们封田。”
换做其他时节,或许有些难度,但眼下大旱,邺城周围的田地颗粒无收,看这架势,明年估计还是旱灾,迁都洛阳,恰恰照顾到将士们的利益。
洛中、河内、河东、南阳、颍川水土肥沃,都是粮仓之地。
“臣附议。”崔宏知道无可更改,只得同意。
“那就事不宜迟,尚书台审议此事,制定搬迁事宜,三日后宣之于朝。”
河北的旱灾刻不容缓,几十万人窝在邺城缺水喝,是一件无比可怕的事。
还有李跃这么多年积累的十余万匹战马,比人还金贵,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渴死。
两人散去,李俭才问道:“父皇要迁都,一声令下即可,为何要询问他们?”
李跃正色道:“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做任何事都要得到大臣们的支持,方能推行下去,比如此次迁都,如果没有这场大旱,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百姓在这里生活了几代人,他们愿意迁徙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吗?将士们的封田也在邺城周围,谁愿意重新分?士族根基在河北,去了洛阳,他们实力会受到影响,士族、勋旧、将士、百姓各种利益盘根错节,再加上有心之人暗中使坏,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皇权的运行都是有规则的,不能肆意妄为。
这也是李跃一直给他灌输的观念。
“儿臣明白了,做任何事都需要考虑周到,要顾及各种势力的利益,如此方能上下相安。”李俭点点头。
“不错。”李跃“老”怀大慰,这么成长下去,未来可期,“今日到此为止,去休息吧,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无论是皇帝和太子,首先是人,需要健全而独立的人格。
未来的路终究要靠他自己走。
“谢父皇。”李俭拱手一礼,欢欢喜喜的去了。
李跃揉了揉额头,准备去后宫做做工作,为大梁的人口出出力,十几个儿女还是太少了。
姚弋仲四十二个儿子,慕容家、苻家、拓跋家都是一大群。
刚一起身,就看到卢青急匆匆的赶来,“陛下,汉中宣称归顺晋室!”
“嗯?”李跃一愣,苻方这厮有些看不清形势。
刘应去游说汉中,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细作传回的消息,苻方是被部将梁成、强德、强宏挟持,桓温派朱序、周楚率兵一万,自蜀中入汉中。”
梁平老、强汪都战死太原,梁氏、强氏与大梁不共戴天。
江东那边,周楚正是老将周抚之子,在樊城一战中阵亡,也是有深仇大恨。
江东这么多年还是老路子,刺史的儿子,终究是刺史,将军的儿子,也迟早是将军,周将都几代人为将了。
其实朱序也是,其父朱焘曾任益州刺史。
江东的官职都快形成家族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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