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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南淮抬了手指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唯独留下来王宏。
  谢熠秋到死的时候才将这些话说给他听,告诉他他们都被裴钱耍得团团转,反目成仇,失了权柄,甚至因为自己而致使贼人有机可乘。如今这些事全都落到了李南淮这个唯一还活着的人身上,他恨不能杀入地狱将裴钱千刀万剐,恨不能提着谢熠秋问他当年为何不说。
  他的眼睛里已布满血丝,目光如火烧,可当听到王宏的话又逐渐松垮了下去。
  “王叔,朕到现在还时常梦见青甘的将士被堵死在山谷中,被活活饿死,被一剑刺死。朕只恨还不能将西奴人手刃,恨就算自己位极明堂,也无法挽救那四万将士的性命,无法将青甘拿回。”
  “若将军知陛下整日消沉,必不会安心。”王宏拱手,“陛下可知,位极明堂,便不能再只记得自己蜉蝣一般的事。陛下如今不是青甘世子,是北明的君父。臣曾言北明积贫积弱,已然没有了曾经的大国风姿,本就是一滩脏水,随便一搅便成乱世。若要为自己曾经的失去而不顾忌当世便是大错特错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李南淮厚重的衣袍下紧捏着手指,“朕做这皇帝,却也由不得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王宏道:“可陛下做不到的事,自有臣下去做。陛下手上沾染的只能是上阵杀敌的血,余下的血便由臣去染。”
  .
  顾濯一行人声势小,也没有打算让州府来接,便独自穿过了山谷。
  误之掀开帘子往外看,不自己冒了冷汗,急忙缩回了车里。“不是说楯州山清水秀吗……怎么看着就连穷乡僻壤都不足以概括。”
  顾濯道:“若当真是个好地方,也不会麻烦咱们到这里来。”
  他掀帘瞥了一眼外面,只见穷困潦倒的人家坐在路边个个面黄肌瘦,看着路过的马车不自觉抬头发呆,似乎对突然造访的人极为好奇。
  顾濯没打算直接进城,便叫人寻了个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顾濯下了车,只见不远处的小道上走着一行衣着破烂的人,抬着一堆堆稻草往山头上去。
  此木独自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在上面打坐。
  误之蹲在刚刚升起的火堆旁,打了个喷嚏,叫道:“主子为何不直接进城,偏要在此受冻。”
  顾濯示意韩承进车里拿了件氅衣丢给了误之,“直接进城,城中之人岂不是没了事先准备的机会?”
  “主子还说自己不是来享福的,难不成还要他们准备着敲锣打鼓迎主子?”虽然误之也在这一行人之列,却说话毫不避讳,好似敲锣打鼓迎接的不是自己一样。
  日头日渐沉了下去,顾濯望着那边山头燃起了一堆火,方才稻草中包着的死人被丢进了火堆。“给他们时间把该藏的都藏起来,省的咱们进去一看,百姓困苦,官员奢靡。让咱们撞见了,可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了。”
  韩承与其他锦衣卫一同准备了一些吃食,找个地方又升了几堆火,将该热的吃食都热了一番。韩承将干粮递到顾濯手中,瞥了一眼误之,道:“若是被咱们撞见,那就是咱们的不是了,你难道以为咱们带的这些个锦衣卫能护住主子?可若是城中官员靡乱在前,又故意遮掩,那便是他们的不是了。”
  安江南一听,口中干粮瞬时咽了下去,急道:“韩侍卫是不相信锦衣卫吗!咱们可都是愿意为顾大人豁出性命的!”
  顾濯坐下来,道:“并非不信任你们。我们是朝廷的人,若贸然进了城,城中官员作何感想?必是觉得朝廷有意要查他们,有些事情就兜不住了。能在楯州扎根这么多年,做了多少阴沟里的勾当还能不被朝廷知晓,哪一个不是亡命之徒?”
  误之恍然大悟,“主子是在给他们机会演戏看啊。”
  顾濯一笑,“这种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戏码,他们平时肯定没少演,你该担心一下自己是否能接的了他们的戏。”
  误之拍着胸脯,“演戏有什么难的?这世上就没有我误之做不到的,特别是为了主子。”
  那边山头上的人下了山,一行人路过此处,注意到了顾濯这些人。锦衣卫连忙握着刀起了身,护住顾濯。
  顾濯摆摆手叫他们都让开了些,拱手一拜,道:“晚辈初来楯州,还没来得及进城,便在此处歇息了,若是惊扰到了乡亲,望乡亲宽宥。”
  领头那老翁周身破烂,拄着一根棍子,身子却是直挺挺的。“看你们的扮相,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城门距此处不远,若要进城,只需出示你们帝京的信物即可。”
  “阿翁怎知我们是从帝京而来?”
  老翁冷着脸,面色凶恶,“咱们楯州也不知到底是怎样一块宝地,竟叫帝京之人如此魂牵梦绕。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还怕进不了城吗?”
  安江南道:“老头!你说谁仗势欺人呢!”
  老翁道:“你不必跟我发狠,跟着你的主子狗仗人势罢了,别以为穿成人的模样便能当人了。”
  安江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狗,他堂堂县令之子!北镇抚司锦衣卫!瞬间便怒了,只见顾濯抬手拦住了他,恭恭敬敬对着老翁拜了一拜。
  “晚辈是从帝京而来,却不似阿翁口中的仗势欺人之辈。陛下派晚辈到此巡查,给晚辈的信物却不是楯州官员想见到的,若是忽然进城,晚辈怕被轰出来,这才在此处歇息,心急如焚。”顾濯随口编造了一大段话,听得安江南不知所措,另外两个成天贴身侍候顾濯的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可见顾濯平日了没少扯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