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看着翟姐鬓边的白发和哭红的眼睛,还有她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表露的脆弱,瞬间坐不住了,爬下床穿上鞋子,看了眼翻了个身的卢小静,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熟。
要是没睡熟,反倒还让她看了翟姐的笑话。
姜念道:“翟姐,我们出去走走。”
翟佩佩这会也想找个倾诉的对象,看着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姜念,两个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走在宿舍外面的小路时,翟佩佩边哭边说:“我女儿要是能有你一半的福气就好了,真是苦了她了,也都怪我和她爹,当初想着她能嫁给城里人,以后孩子也是城里户口,一家子都是吃公家饭的,就不用在乡下下地靠挣工分过日子了。”
都怪她啊,当初要是早点看清陈鹏这个人就好了。
姜念听着翟佩佩把这些年曲花受的委屈都说出来了,曲花嫁给陈鹏三年,第一年怀孕的时候陈鹏还算个人,怀孕的时候陈鹏把他妈接过来照看曲花,等曲花生下孩子,母子两一看是女孩子,就开始对曲花开始辱骂。
一开始只是辱骂,后来开始上手打了,到第二年曲花又怀了,母子两才好一点,都盼着她能生个儿子,结果生下来的还是女孩,母子两就更加过分的欺负曲花。
就在昨天,把曲花赶出家门,不让她回去。
更气的还在后面,翟姐领着曲花回到陈家后,陈鹏竟然动手打翟姐,而且母子两前脚把曲花赶出家门,后脚就把两个女儿卖了!
姜念气道:“那孩子找回来了吗?”
翟佩佩哭着说:“没有,陈鹏死活不说孩子在哪,把我和曲花都打出来了,我两在城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孩子,我看曲花身子不行,就让她先在绣庄里待一晚。”
姜念秀眉紧皱:“翟姐,我们报警,现在就去。”
翟佩佩愣了一下:“我一着急给忘了。”
姜念道:“陈鹏干的是犯法的事,现在报警,应该能快一点找到孩子。”
听了翟姐说的事,姜念都想一锤子锤死陈鹏。
重男轻女,卖掉自己的亲骨肉,禽兽都不如。
翟佩佩一下午都在和曲花与陈家理论,离开陈家后又和曲花满大街的找孩子,把报警的事都忘了,她们两经过国营绣庄时,从玻璃上看到里面的曲花,四张板凳并在一起,曲花蜷着在里面躺着,身上盖着翟佩佩的棉袄,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翟佩佩打开锁子进去叫曲花,曲花睁开眼,眼睛里都是泪。
这是姜念第二次见曲花,视觉上的冲击带给她很难受的滋味。
曲花脸上的伤比中午的时候还严重了,嘴角一片红字,沾着血渍,额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了,鼓起鸡蛋大的包,看着惨不忍睹。
她无法想象这两年曲花在陈家遭了多少毒打。
只是觉得这一刻在看见曲花时,想帮她讨回一个公道,同为女人,又是受害者,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姜念锁上门,和她们母女两去公安局报警,见到公安同志,翟佩佩和曲花哭的泣不成声,半天说不出事情的原委经过,姜念冷静的把陈家和曲花的事叙述了一遍,又将陈鹏如何殴打家暴妻子,卖掉自己两个女儿的恶性一一叙述给公安同志。
局里有个女公安,听了姜念的话,气的站起身:“这哪里是个人!”
买卖孩子的罪名很大,曲花是当事人和报案人,做了笔录,翟佩佩和姜念一直陪着她,后半夜的时候,陈鹏母子被逮到公安局。
一开始陈鹏不承认,险些在局里对曲花动手。
公安同志脸色威严冷肃,把陈鹏母子和曲花母女单独带到两间屋子问话,中间的时候,姜念也被叫进去问了几句话,等事情查完时,天也蒙蒙亮了。
陈鹏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在家里对曲花拳打脚踢,被公安同志带到局里,还没审问几句就招了。
提出要卖掉两个女儿的是陈鹏的母亲,她告诉陈鹏说已经找好了买家,两个女儿卖了七十块钱,在把曲花赶出家门后,买家就上门抱走了孩子,公安同志按着陈鹏母亲说的那人的特征和买家的住址,连夜过去寻找两个女孩。
陈鹏被带出去拘留的时候,看到坐在外面的姜念和翟佩佩母女,恶狠狠的眼光瞪了眼姜念后,又红着眼看向曲花,骂道:“你个女表子,老子跟你没完!”
曲花这两年被陈鹏打的有了心理阴影,一看见陈鹏,听见他的恶言恶语,就捂着耳朵哭,翟佩佩抱着曲花安慰她,陈鹏被带出去的还在骂。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以后都没事了。”
翟佩佩抱着曲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陈鹏母子目前被拘留,等审判结果下来,公安同志让他们先回去,要是找到孩子了会第一时间联系他们,曲花没有地方住,只能暂时先在宿舍里跟翟佩佩睡一张床,等审判结果下来之后,曲花的去留才能决定。
回到国营绣庄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了。
姜念一晚上没怎么睡,头昏昏沉沉的,她也不打算吃早饭了,就在绣庄里随便洗漱一下,等中午了再吃,翟佩佩让她向葛梅请半天假,她在宿舍里照顾曲花。
姜念应下了,刚要开绣庄的门,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她以为是张笑,谁知道看过去的时候是军绿色的衣服,于是抬起头就撞上了陆聿有些猩红的眼睛,她吓了一跳:“你怎——”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用力抓住了手臂,男人身高腿长,骤然逼近时让她无形中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手臂也被那股力道抓的有些疼,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你去哪了?”
陆聿喉结滚动了几下,遏制住慌乱的心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失,抓着姜念的手臂只是松了一些,却没彻底放开她。
今天早上过来给她送早饭,张笑告诉她姜念不见了,他找了许多地方,最后前脚回到国营绣庄后脚她就回来了,陆聿手臂不自觉用力,最后才松开她。
姜念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陆聿,他眼底的猩红还没褪去,大冬天的,额头都布了一层薄汗:“我和翟姐去公安、局了。”
陆聿眉峰微皱:“出什么事了?”
他眼底浸出冷厉:“是昨天那两个人找你麻烦了?”
姜念摇头:“没有,是翟姐的事。”
她把翟姐和曲花一家的事简明扼要的对陆聿说了一遍,陆聿看着眼前的姜念,眼里松快了几分:“嫂嫂很聪明。”
被陆聿一夸,姜念还有些不自在。
姜念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陆聿道:“我买了肉包子和牛奶。”
说着带姜念走进绣庄,靠窗的桌子上放着纸袋,里面有肉包和一瓶牛奶,张笑刚才在里面待着,见陆副团紧紧抓着姜
念,也没敢出去打扰,只是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
越看越觉得这不像叔嫂,像两口子。
卢小静靠在隔帘旁边,嘲讽的看着陆聿和姜念,但心里却嫉妒羡慕的要死,姜念是个寡妇又怎么样?架不住她有男人疼啊,而且她刚才还听张笑在屋里喊这个男人陆副团。
她现在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军区的副团长。
这个姜念的命怎么那么好?
她怎么就遇不到像陆副团这样的男人?
卢小静闻了闻肉包子的香味,馋的咽了咽口水,然后转过身走进隔间。
陆聿把包子分给张笑和卢小静,坐在姜念对面看着她吃饭。
姜念:……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
陆聿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轻咳一声转身看向窗外,说:“我等会就走,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姜念道:“好。”
“你吃了吗?”
姜念问。
陆聿颔首:“吃过了。”
等姜念吃完早饭陆聿才起身:“我先回了。”
“好。”
姜念送陆聿到门口,等人走远了才关门进屋,看见张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姜念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张笑回过神:“没有。”
她就是觉得陆副团和姜姐越看越像两口子。
她知道姜念小叔子是副团长的事,还是昨天在国营饭店吃饭时,葛姐这么喊他,她才知道的,原来姜姐的小叔子身份这么厉害。
姜念去了隔间绣图,卢小静见她进来,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你命可真好。”
姜念:……
她瞥了眼卢小静,没说话,坐在板凳上继续绣图。
葛梅是中午过来的,她知道了翟佩佩和曲花的事,刚才在宿舍和翟佩佩说了会话,进来后又关心了姜念几句,最后一个人在柜台前坐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的时候翟佩佩过来了,给姜念带了一兜苹果。
姜念错愕的抬起头,笑道:“翟姐这是干什么?”
翟佩佩说:“当然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脑子恐怕一时半会都想不到报警的事,光想着怎么去陈家说理,让他们把孩子找回来。”
姜念看出来,她要是不收翟姐能一直提着。
于是接过一兜子苹果,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最后起身拿了五个苹果挨个洗干净,给每人发了一个,说是翟姐买的,翟佩佩咬了一口苹果,觉得这是她吃过嘴甜的苹果了。
姜念小声问:“曲花怎么样了?”
翟佩佩道:“我出来的时候她睡下了,等晚上下班我再去看看她。”
天麻麻黑的时候,翟姐先走了,卢小静似乎有急着,也急匆匆的走了,葛梅叫住姜念,具体问了她有关于曲花的事,今天在宿舍因为有曲花在,翟姐不好说,刚才因为有卢小静在,她也
不好问。
于是姜念把昨晚和凌晨的事给葛梅说了一遍。
葛梅气道:“我当初看陈鹏就觉得这人表面一套背里一套,就不是个靠谱的人,偏偏翟姐就一根筋的觉得陈鹏不错,现在吃了苦头了!”
她坐在板凳上,又哼了一声:“到最后苦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别人的家事,姜念也不好多说。
葛梅坐了一会就走了,姜念准备和张笑去打饭,电话铃响起,她过去接的,心里猜想着应该是陆聿,没想到还猜对了。
“你回去了?”
姜念问完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个点当然回去了。
陆聿道:“嗯,你要去食堂吗?”
“嗯。”
那边沉默了一会:“去食堂打好饭回宿舍吃,有事就去棉织厂的门卫室找大爷,我给他打过招呼了。”
姜念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周到:“好。”
挂了电话,姜念和张笑去食堂打饭,走出食堂的门口时遇见了胡钟明,胡钟明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姜念,看到姜念后背有些发寒,张笑也有些害怕,拽着姜念赶紧走了。
只是在走出棉织厂时,在棉织厂斜对面的黑巷子里看见了冯仁和杨军的身影,两人脱去灰蓝色的工作服,穿着自己的衣服,更像两个地痞流氓了。
姜念秀眉紧皱,和张笑抱着铝饭盒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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