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当时的他有多孤单,谁也不知道当时的他用了什么方法。
他得到了军中新贵的支持,有拓跋烈和刘疾弓这样的人力挽狂澜。
他得到了上阳宫的支持,老真人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就足以说明上阳宫的态度。
再后来,拓跋烈坐镇北疆,上阳宫稳住中枢。
有拓跋烈和老真人在,接下来的十年,就是玉天子尽情施展手段的时期,这十年,把大玉的颓丧萎靡之气,几乎一扫而空。
大玉立国至今,除了太祖皇帝的时候,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皇权霸道。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林叶来说也是难得的思考时间。
冬泊的局势,看似是娄樊在主导,实则是玉天子在背后顺水推舟。
大玉不需要左顾右盼的属国,冬泊也好,孤竹也罢,这一战之后,都不再可能再有什么左顾右盼了。
那么,自己呢?
林叶一次一次的推想,自己在这个大局之中,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
天子给他的这一切,又是因为什么?越是没道理,越是有必然的道理才对。
是天子需要他来牵制拓跋烈?
不,完全不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以前林叶还这样想,觉得天子是要借助为大将军刘疾弓和怯莽军翻案之事,以他来牵制拓跋烈。
此时此刻,林叶已经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确定,天子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牵制拓跋烈。
看看现在天子的布局,重新把控新的冬泊,灭孤竹是早晚的事,以此来形成铁钳夹住北野军。
天子需要林叶吗?
天子最起码不需要林叶来对付拓跋烈,因为只要天子愿意,对付拓跋烈只是时间问题,看他想在什么时间对付。
城墙上,林叶坐在高处,脑海里不断的推想着所有事。
经历过的也好,没经历过却知道的也好,以及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也好。
每一件事,都应该是在天子的计划之内。
前些年,天下人谁不说天子是个废物?谁不说天子是个傻子?
他不停的封公封王,看起来毫无城府可言,居然还宣称要在大玉之内,封王一百,封侯一万。
这种荒唐事,在任何一个朝代发生,那都可能是灭国的前兆,不,不是可能,是必然。
天子啊,他把人间所有的手段,都用过了吧。
那看似荒唐无度的封侯封王,让当时的权臣全都把他当做一个笑话。
没有人觉得,天子有多可怕,甚至觉得天子和他父亲一样,还能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报!”
就在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登上城墙。
林叶侧头看了看,是他的十三师兄许浩然。
“将军。”
许浩然跑到近前,气喘吁吁的说道:“洗霞关往东一百里,发现了孤竹大军,看旗号,至少数十万人,漫山遍野而来。”
林叶脸色平静,毫无波澜。
该来的,终究回来。
赫连予回到孤竹之后,不会龟缩在那再无所图。
赫连予能保住自己性命的唯一机会,就是控制孤竹局面,不管是逼迫还是怂恿,用什么样的方法都好,他都会促使孤竹出兵。
以孤竹大军为刀,再次侵入冬泊,截断大玉军队的退路。
与娄樊南下的大军南北夹击,将大玉军队堵死在冬泊境内。
如果他能做到,非但可以保命,还能将功补过,甚至还可能得娄樊帝君的奖赏。
赫连予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林叶是他的话,也不会选择在孤竹那地方逍遥快活,因为孤竹都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灭掉,而且绝不会太迟。
“来了便来了。”
林叶回头道:“召集各军将领过来,这一战,咱们得好好打。”
十二月中。
云州。
云州文武百官都到了城门口,跪了一地的人,看起来个个诚惶诚恐。
因为他们也没能料到,天子居然会驾临云州。
上次天子到云州来,未到云州城,这次毫无征兆的来了,云州官员如何能不惶恐。
城主宁未末为首,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天子的车驾没有在云州城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进了城,甚至都没有与这些官员说一句话。
只是御书房总管古秀今对群臣说了一句,陛下舟车劳顿,进城后再与诸位大人议事。
宁未末在车驾过去之后,才敢抬头看看,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
玉天子让他来云州,当然不是随随便便选一个人补上云州城主的位置。
对于他来之后的作为,天子显然不满意。
城主府。
天子下车,回头看了一眼,大街上跪满了百姓。
他朝着百姓们挥手,脸上带着笑意,可是一转身的时候,那笑意就迅速从脸上消失不见。
城主府里,天子走到院子正中就停了下来,吩咐一声:“搬把椅子来。”
他就在院子里坐下,此时隆冬,天气正冷,可天子的态度让云州文武觉得,天气的冷一点儿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陛下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大将军去冬泊了。”
天子扫视一眼。
“谁来与朕说说,大将军的粮道可是通畅?”
宁未末连忙跪下来说道:“集云州之力,粮草冬衣,按照北野军兵力的一倍送过去的,臣等确保北野军出征,后勤无忧。”
天子点了点头:“大将军出征,你们一个个都殷勤,那么朕来问你们,武凌卫何在?”
宁未末脸色一变。
武凌卫何在?
武凌卫老早就去了冬泊,比北野军去的还要早许多,此时当然在冬泊。
他回答:“陛下,武凌卫指挥使林叶,在北野军之前率军去了冬泊,之前有所闻,他率军在东林峡谷阻挡娄樊赫连予所部,此时,大概也去了仙唐城。”
“唔。”
天子眯着眼睛看他一眼。
“大概,也去了仙唐城?”
天子俯身,看着宁未末问道:“大将军是大玉的大将军,林将军就不是大玉的将军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坐直了身子。
“朕问你们大将军的粮道可否畅通无阻,你回答的很快,语气中还颇有些自豪。”
天子问:“因为他是大将军,你们的殷勤是巴结他吗?林指挥使早已不在东林峡谷,也并没有去仙唐城,而是去了无人顾及的冬泊东疆洗霞关。”
他问宁未末:“你身为云州城主,只顾大将军,不顾林将军,你来告诉朕,为何?是因为一个大一个小,一个兵多一个兵少?”
宁未末的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
怕什么来什么。
陛下这话,让他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林叶去了洗霞关。
天子的怒意,已经在一点点释放出来。
何为天威?
天子一怒罢了。
他冷笑起来。
“真是大玉的好子民,真是朕的好臣工。”
“你们是怕拓跋烈吗?”
他问。
谁敢回答?
天子看向宁未末:“林将军以区区几千兵力,在东林峡谷挡十万娄樊兵马一个月,然后又千里奔袭,夺回洗霞关,如今在洗霞关还要阻挡孤竹叛军……”
他问:“你告诉朕,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宁未末:“臣,确实不知情,林指挥使并未派人来告知,所以臣以为……”
“你以为?!”
天子目光一凛。
“你身为云州城主,战局当前,你不派人侦查,只坐在这城中当你的高官,你以为什么?林指挥使要力抗强敌,他没有派人回来告知,你就当做没这个人?”
他俯瞰着宁未末道:“大将军的粮道你们就管,小将军的粮道补给你们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你们真的很会做官,真的很明白谁高谁低,谁强谁弱。”
“古秀今。”
天子喊了一声。
古秀今连忙上前:“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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